第14章
十二月末尾的天氣,說變就變。
臘梅枝俏,銀絮壓枝。
夾著雪絮的寒風,從簷廊上狂肆卷過,帶著青瓊居四周花枝上的積雪‘簌簌’的往下掉。
書客緊了緊脖子上圈著的大毛領子,神色間隱帶不安。
她與顧媽媽被沈青稚支出來後,已經在閨房外守了許久,但是屋裡靜得,聽不到絲毫聲音。
賀郎中雖得了世子的令牌,進門給她家姑娘複診。
但此人終究是外男,而且這位賀郎中看著清潤,卻清冷疏離得緊,還生了一副過於姿容絕色的臉。
書客一想到她家姑娘平日,就喜歡看些窮書生與世家貴女的話本子,打發時間,她真真是怕,自家姑娘一時衝動,就被那賀郎中的美色給迷了心去。
才這般想著,身後的屋子傳來一陣輕巧的腳步聲。
書客趕緊斂了麵上神色,打起十二分精神,正等著賀郎中出來,就把這尊能救命的大佛,給恭恭敬敬的送出去。
自此她家姑娘,無病無災,最好一輩子也不要和賀郎中見麵才更好。
閨房的門被人緩緩從裡頭打開,書客謹小慎微,正要做出請的動作,不想一抬頭卻見得站在門口的人是自家姑娘。
書客和顧媽媽同時一愣:“姑娘怎麼出來了?”
沈青稚微微側身,那位風光霽月的賀郎,中正悄無聲息的跟在她身後。
男人往外走了幾步,抬手戴上幕籬,薄紗遮擋了那張清雋端方的臉,好聽的男聲從幕籬下透出:“姑娘莫要忘了今日,答應之事。”
沈青稚站在暖融融的屋子裡,男人站在屋外,簷廊外頭,冬雪紛飛。
姑娘家好看的眉眼,此刻帶著淺淡疏離,她平靜的盯著男人幕籬下那雙眼:“若是我忘了呢?”
賀慍卻突然上前,長臂一伸,摘了沈青稚墨發上簪著的一枚羊脂色茉莉小簪。
聲音透著沙啞:“姑娘若是忘了,我便請姑娘重新再想一次。”
“姑娘覺得如何?”
沈青稚眉心微擰,嘴角抿出一道淺淺的惱色:“無恥!”
眼前被幕籬薄紗遮擋,看不清麵容的男人,卻悶悶的笑了聲:“姑娘,讚繆。”
賀慍轉身,壓著那恨不得無所顧忌,把人給狠狠壓在懷裡的悸動,大步離去。
他身後的嬌人兒,似乎被他氣得極惱,身後安靜,就在他即將穿過簷廊儘頭,出了青瓊居時。
簷廊裡,姑娘家嬌嬌悄悄的聲音傳來:“書客,外頭風雪大,給賀郎中送把傘吧。”
賀慍腳下步伐頓住,他慢慢轉身,眸光深遠,眉目清雋。
在這一刻,他苦澀喉嚨深處,漫上絲絲的甜意。
他就是這般狠心,總是欺負算計,她的心善。
……
書客送了傘後,再次回沈青稚的閨閣。
她才推門進去,便看見自家姑娘坐在臨窗的書案前。
書案上放了筆墨紙硯,及一卷佛經,書案一角則放了壺新泡的君山銀針,這是她家姑娘平日裡最喜歡飲的茶水。
窗子半開,外頭落雪紛紛,窗沿處立著一個小小的青瓷螺珠瓶,瓶子裡插著剛折下來的豔色臘梅。
美得仿若是畫中人的姑娘,卻坐姿端著,坐在臨窗書案上,抄寫佛經。
“姑娘。”書客去裡間,拿了個件月白繡花小披風小心披在沈青稚的肩頭,“姑娘莫要著涼才是。”
沈青稚書寫的手微頓,轉身眸光卻是落在床榻前一角,她抬手指了指那處。
書客順著她手指著的方向看去,卻見得床榻前,放了個小小的藥箱,那分明是今日賀郎中手中提的藥箱。
“拿過來給我瞧瞧。”沈青稚聲音淡淡。
書客依言,把床榻前不經意落下的藥箱抱了過來。
沈青稚看著眼前的藥箱,她垂頭思量。
許久後,一向不沒什麼好奇心的她,卻忍不住抬手,打開了那小小的藥箱。
藥箱隔著兩層。
第一層,放了一個帶蓋的鴛鴦蓮瓣紋金玉碗,掀開碗蓋,是一碗還是溫熱的藥膳。
端了藥膳,是藥箱的第二層。
裡頭是一個粉彩百花玉托盤,那不過兩個巴掌大小的托盤裡,卻是滿滿當當放了十來顆荔枝。
荔枝本就難得,更何況這大冬日的新鮮荔枝,也不知他是從哪得來的。
不自覺間,沈青稚眼眸深處掛了一抹極淡的笑,她伸手取了托盤,卻發現托盤下頭放了一封信。
信上內容寥寥數語:“想來姑娘是答應了。藥膳溫後,宜飲用,荔枝甜口。”
書客瞧著藥箱裡的東西:“姑娘,這當如何是好?”
“自然是吃了。”沈青稚伸手,纖纖玉手,腕白肌紅,粉嫩的指尖,拈起一顆紅褐色的荔枝。
圓潤的指甲,挑破荔枝略顯粗糲的外皮,她放在唇間,輕輕咬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