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的教練正忙著數鈔,聞言愣了愣,隨後嘴角上揚:“SUV-奧迪Q7,看起來像笨重的老爺車,但撞人自保還不錯,而且價格不貴。”言外之意,就是車真撞毀了也不可惜。
他是薑淼淼親自介紹的人,物以類聚,也是不走“正常”路。
“那就行。”薑眠笑著覷向車的輪胎。為了練點刹,前兩輪胎都刹出磨損痕跡了。
***
從她入院到出院的期間,謝珃不是沒來過,但全被路涵用各種方式截住。這種似曾相似的待遇,令他很難不明白當初為什麼同家醫院,麵積不大,偏偏就是見不到住院的薑眠!
謝珃是真地關心她,也想找她解釋,哦不——更像是求情。
謝父帶走謝子奇且還不肯送回幼兒園,間接導致薑眠出門被車撞,就算肇事者與謝家無關,但薑眠肯定會記恨到謝父頭上,所以薑眠這次接走孩子,謝父謝母日後想再見孫子就難上加難。
誰都知道謝珃找薑眠會說什麼,但所有人包括薑眠在內都懶得再聽他說什麼。
畢竟血緣關係很奇妙。
它可以輕易超過彆人掏心掏肺付出的多年感情,就像四歲的謝子奇此刻蔫巴巴地縮進沙發裡要媽媽,謝父謝母都會屈尊下跪、絞儘腦汁去逗樂他,而薑眠當初隻是求他們不要幫陸卓桃,不、要、幫——僅此而已,可是她真誠孝順了五年的“家人”卻無所顧忌地往她心口上狠狠戳一刀,就因為錢,就因為她始終都、是、外、人——也僅此而已。但更不公平的是,薑眠也是薑父薑母親生的孩子呀,為什麼她就沒有這種奇妙的血緣待遇?
可謝珃這回又猜錯了薑眠。
薑眠出院後卻沒有急著到謝宅討回孩子。
她消失了幾天,還是李執承受不住壓力找律師,托人轉告要見她。
李執早在入獄前就叮囑過妻子,如非必要,彆來探監。她隻要照顧好女兒,熬個三年兩載等他出獄就能換地方過更好的日子了。可他終究想的太簡單,他往常最喜歡妻子的溫順,最讚賞她一心在家經營三分地,以至於忘了她就會無力招架外來攻擊,隻能習慣性找他拿主意:
第一次小聲問他能不能從“那筆錢”裡拿出兩百萬做賠償金,因為薑眠索要賠償,警察上門貼封條要收房拍賣,自己跟女兒已經被迫搬家了;
第二次則說自家三口的照片跟手機號碼都曝光了,她出門買菜都遭人指指點點,躲在臨時租的農民房又天天接到各種奇怪電話短信;
第三次說女兒最近直播當網紅還搞什麼眾籌,今天逃課在家跟網友互罵,很多人說她賣慘騙錢,她氣得連學校都不去了還怎麼參加高考上藝校、當明星呢?
……
探監室裡,李執趕緊阻止她的絮絮叨叨,生怕一不小心說出更多秘密從而被發現。還有這筆從未提及的錢,前期都叮囑過無數次,“不、能、提,不、能、動!”一動就暴露他是真受雇去傷害薑眠的真相。
李太太嚇得捂嘴,可是——
“家裡實在是拿不出錢賠給那個薑眠了!”
“沒錢就沒錢,難道沒錢她還敢逼你們賣腎不成?”
“你開車差點撞死她,說不定她真敢呀!那筆錢不能見光,可你現在坐監沒工資,家裡吃什麼?”
“你就不能找份工作賺賺?”
“我每天在家給女兒做飯洗衣服,哪有時間找工作?而且我能找什麼工作?”
“那你就先跟親戚朋友借點錢,告訴他們等我出來還。”
“他們說我男人坐牢了,借錢給我等於打水漂都不肯借呀。”
……
啊!
李執越聽越煩躁,僅剩的那點耐心都要被消磨殆儘了。但李太太還在念叨好好的日子怎麼就過成這樣?他也想說不後悔是假的,可如今都被架上火烤還能怎樣?隻能硬著頭皮杠到底了。因為供認下場隻會更慘,那時候就不僅僅是錢財充公的問題,最重要還是殺人未遂。
頂著殺人犯的罪名,他一家三口就真地抬不起頭來了。
李太太走後,李執心裡更不安,顯然他了解自己的妻子,對她沒有信心,所以主動在探訪名單上加了薑眠。可薑眠現在反倒不急著見他,即便被主動邀見也臨時反悔。
幾次推托,又將李執本就脆弱的神經摁得更緊。
李執根本就不明白不是所有女人都是同一個物種。薑眠能跟謝珃離婚並全身而退,本就證明她不可能是另一個“李太太”。他們原本是社會上最普通常見的一家三口,但現在卻讓薑眠覺得這一家三口還多了點很少見的惡心。看似是兩個老實巴交的普通人跟一個被富養成嬌奢的女兒,實質卻是恃弱欺人、自甘墮落!
這一家三口但凡有一個能拎得清,就不會出現如今這種損人不利己的局麵。
——是的。
——董雪帥他們大概猜到這對夫妻就是為了給李心念籌備讀藝校的巨額費用才鋌而走險。
..
李執趴在桌上,悲怒地猛抓頭發。
薑眠就站在門外窺視著。
她幾分鐘前才剛與探監的李太太擦肩而過,後者又是哭哭啼啼地看著她,眼神似是埋怨卻被薑眠回以一記凶狠的眼神給嚇得更懵了。
現在,薑眠同樣眼神冷漠地盯著裡麵那個心力交瘁的老實人,李執。
董雪帥抬腕看表,“我們還要看多久?”
薑眠答非所問:“你說他就這點心理素質還敢預謀殺人?”
董雪帥輕笑:“所以這種‘老實人’乾壞事,輿論大多會質疑。”
“也是。”薑眠歪頭一點,畢竟老實是個擋箭牌。
跟李執的狼狽相比,這兩個剛進門的人的精神麵貌是相當好,對比強烈,導致他不由地失控,即便是求人的話都攜槍帶炮:“我從頭到尾都沒有否認過錯,我都坐牢了,你還想怎麼樣?我老婆跟女兒沒有收入來源,兩百萬對你這種有錢人來說根本不算什麼,你非得把我全家逼上絕路嗎?!”
嘖嘖,董雪帥儘職儘責地回道:“李先生,你就算一輩子工作不吃不喝就算你不承認謀殺,單單一條‘疲勞駕駛’撞人,法律都支持薑女士索要賠償,所以你還有什麼資格質疑?難道因為你窮可以不賠錢?人家車毀了、工作耽誤了、身體落下毛病了,所有損失隻能自己承擔?把‘窮’當免償金牌,有點無恥了。”
眼見李執又要故技重施裝無辜,薑眠忽道:“李執,你信不信你再敢說多一句廢話,我立刻走?我走了,你就彆想知道你老婆女兒接下來要麵臨什麼。”
“你還想對她們做什麼?”李執嘶聲叫道,目光隱隱有些淒涼。
薑眠不為所動,“我諒你們現在有錢也不敢拿出來做賠償,但也不肯說出我要的真相,所以我還能做什麼?自然是泄憤找點回本!我的生活好不容易撥亂反正,偏偏你們就見不得我好、想弄死我,彆說是殺雞儆猴了,於情於理——我都沒理由讓你全家拿著買我命的錢過好日子。”
李執愣愣看著薑眠。
他必須承認在薑眠眼底是真得找不到一絲期冀與寬容。
她毫無憐憫之心,更不可能同情傷害自己的人。
李執被嚇得有點語無倫次,“既然你什麼都知道就放過我們吧……冤有頭債有主,沒有我也還會有彆人……我隻不過是想讓家裡的女人好過點……”
薑眠諷刺道:“我想搞你們,也隻不過是我差點被你親手弄死,還是活生生地痛死!”
李執麵色愈發蒼白。
“我一直以為謀財害命是電視裡才有的情節,畢竟現實裡,我們大多數人連狗都不敢殺,更彆說是人命?可你們自願咽血饅頭,甘願當幫凶,那有什麼後果就自己擔著!你在動手前應該查過我,我連親表妹都可以送進監獄,更彆說是你這種想殺害我的凶手。就算你咬死‘疲勞駕駛’,我也會不斷上訴,即便結果還是證據不足又怎樣?你案底是留定了!”薑眠很不客氣地指住他,“你沒錢沒勢沒學曆還有案底,出來絕不好過。不會有人願意了解你到底犯過什麼罪,但他們都知道你就是個坐過牢的犯人,你的子孫三代從業受限,你的親朋好友因你而蒙羞……對了——既然說到你的家人,你不是有一個很想出名的寶貝女兒嗎?現在應該很多人都記住她了,畢竟靠著生父賣慘在直播小爆幾回,隻是賣慘次數多了就令人反胃,更彆說最近有關她抽煙、喝酒、霸淩同學的視頻陸續爆出,原來‘受害者才是施害者’……前期有多少人同情她,現在就有多少人恨不得罵死她。在網絡被口誅筆伐的人在現實中絕不好過,誰知道哪天走上街就被某個激進分子給殺了?”
李執呆怔了會,狠狠地盯住她:“這些都是你做的?”
“我也就是鼓勵那些被霸淩的小姑娘要勇敢發聲,給她們提供法律援助而已。”
“是我開車撞了你,跟她無關!”
“父債女兒償。”
“她是無辜的!”
“一個殺人犯,一個是校園霸淩者,你們父女真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