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現在,她明白了,今天地安門那個攝影師給自己照相,其實不是因為自己好看,而是因為自己剛撿了煤核,渾身烏黑,就跟叫花子一樣,一看就是窮人家的孩子。
這樣正好和王亞湘比著來。
那個攝影師還選了另外兩個男生,好像也是一個體麵一個不體麵。
烏桃便難受了,說不出來的沮喪難受。
她再次想起夢中那個什麼紀錄片,就更難受了,周圍的一切黑暗像石頭壓過來,胸口被什麼堵著,喘不過氣。
她的手指頭動了動,卻感覺到了手心裡依然攥著的紫色糖紙。
她攤開手心,看到那張被自己疊得齊整的糖紙。
多好看的紫色糖紙,她是打算明天給七斤看,然後告訴他,你果然沒說錯,紫色玻璃糖最吃了,特彆特彆甜。
但是現在,所有的甜蜜和欣喜已經蕩然無存。
她借著窗外微弱的夜光,低頭擺弄著那糖紙,疊起來,打開,疊起來,打開。
她還是忍不住去想那個夢,夢裡的一切,夢裡那些人的話。
就在那些反複尖銳的聲音中,仿佛無邊的荒漠看到了一片綠的希望,烏桃升起了一個念頭。
她想讀書。
那些人說了,她和王亞湘最大的差距就是讀書,一個睜眼瞎,一個高考放開參加高考就考上了大學。
她忍不住想,如果自己讀了書呢?
如果自己讀了,是不是就能和王亞湘一樣?
自己和王亞湘最大的差距,是不是就是她在家裡媽媽也教她讀書,而自己卻是睜眼瞎呢?
烏桃再次將曾經回響在腦中的話全都咂摸了一遍,她越發肯定了自己的想法,讀書。
他們說,書是人類進步的階梯,說讀書可以改變命運。
她要讀書!
當讀書這個想法進入烏桃的腦中時,她突然興奮起來,這就像她撿煤核時找到一處孩子少卻爐灰多的好地方一樣,那是寶藏,隻要努力,就可以挖出寶來。
在烏桃小小的人生經曆中,她遇到過好幾次這種興奮激動的時刻,現在,讀書成為了她渴望的寶藏,她覺得一切的改變可能就在這裡了。
這就是一把鑰匙,她對自己說。
烏桃已經七歲了,卻並沒有讀書。
這倒不是寧妙香特意不讓她讀,而是順理成章的,好像就是沒讀。
院子裡的孩子一般六歲讀書,當然個彆小的,也有五歲就送過去的,但是烏桃五歲那年,小學是停招的,說是不招生,六歲那年,小學依然停招。
一直到今年春天,才終於恢複招生了,但是家裡沒人提這個事,所有的人都忽略了。
並不是拒絕讀書,更不是考慮過後鬥爭過後所以不讀書了,而是————-仿佛一切都被忽略了,在他們的家庭中,就沒想過烏桃應該去讀書了。
烏桃自己算了算,她七歲了,雖然耽誤了一些時間,但是和她差不多年紀的其實也就是今年春天才上學的,也才多半年,所以她覺得,一切都來得及。
這麼算計過後,烏桃終於覺得自己得到了什麼秘密的鑰匙。
她躺下,開始胡思亂想,想著自己上了小學,以後考上大學,還能掙很多錢。
反正想了很多。
就在這種美好的暢想中,她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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曆史小知識:北京1966和1967年小學沒招生(於是學齡孩子沒法去上學),1968年春天才突然開始招生,文中時間大概是1968年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