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歎了聲,也就不看了,不過聽著外麵的風聲,終究是叨叨:“這、有男人和沒男人就是不一樣,平時一個人掙錢養孩子,這也就算了,關鍵是到了緊要時候,刮風下雨出壯勞力,咱家沒男人,怎麼都直不起腰。”
烏桃便不說話了,青桐也不吭聲。
他們知道一旦寧妙香說起這個,那後麵一定是要走一整套的流程,先是說當時她怎麼就嫁給他們爸,接著說他們爸當初也還行,有文化,結果後來好好地非瞎折騰,鬨到現在這個地步。
中間會省略一段,他們爸是怎麼沒的她是不會提的,她會直接進入痛罵環節。
痛罵他們爸不是玩意兒,坑了她一輩子,痛罵他不管兒子,最後她就開始說自己命苦。
這個過程,烏桃和青桐誰要是說一句話,哪怕是安慰她的,她會把對他們爸爸所有的怒火全都發泄到他們身上。
所以兩個孩子誰也不敢說話了。
好在這抱怨總有完的時候,寧妙香這麼抱怨了好一番,躺在被子裡,也就沒聲了。
青桐也很快睡著了。
不過烏桃卻睡不著,她聽著外麵的風聲,不斷地想著自己的煤核,想著自己差出來的那兩塊七,就在節骨眼上了,要是不能出去撿煤核掙錢了,那她怎麼湊呢?
其實兩天湊兩塊七不容易,挺難的,得豁出命去,得靠哥哥和勳子哥幫忙,但是至少有個盼頭,還能使一把勁,可如果不能出去了,那她不是等著湊不齊嗎?
她翻來覆去的,不斷地想,以至於睡著後,夢裡都是風雪,風雪變成了日本鬼子,一個個扛著槍,踢腿正步往前走,走啊走,走到了她家門外,走到門外還要繼續往前走,眼看著就要進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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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風沒停,雪也沒停,誰也不敢出門。
烏桃背上竹筐試著往外走,沒走出院門就被風吹得一個趔趄,她嚇得趕緊回來了。
這真是沒法撿了,就算她不怕風,爐灰也怕風,爐灰被風一吹,還怎麼撿。
再說這種天氣,那些單位人家未必趕著出來倒爐灰,沒準攢著呢。
烏桃急得直咬手指頭,她不知道怎麼辦,她隻有這一條掙錢的路,不然還能怎麼著呢。
寧妙香戴上棉帽子,又圍上圍巾準備去上班,臨走前瞥了烏桃一眼:“好好在家待著,你要是敢亂跑,我拿鉗子擰你的嘴!”
說完她就走了。
烏桃看到風把她的圍巾吹起,把她的包也吹起,她隻好扶著牆走。
勳子過來了,勸她,說這個天氣千萬彆出門,等明天吧,明天晴了就行了。
烏桃卻知道,自己沒指望了,肯定不成了,一天肯定不夠的!
勳子沒法,又勸:“等會風小一些,我就帶你出去看看。”
烏桃點頭:“嗯。”
就這麼乾熬著,一直熬著,熬到了傍晚時候,終於這風小了,不過雪卻很厚了,烏桃跑出去,一腳踩下去,那雪已經沒過腳踝了。
勳子:“算了彆去了。”
這根本撿不到煤核!
烏桃:“嗯,不去了。”
勳子先回家了,烏桃咬咬牙,自己背起竹筐,偷偷地跑出去。
她不想勳子陪著自己折騰,太受罪了,哪能讓勳子陪著自己賣命,但是對她來說,她守在家裡這麼熬著,無異於讓她去死。
哪怕湊不夠好了,哪怕最後竹籃子打水一場空,但是她不能這麼乾坐著,她必須拚命。
她凍得直哆嗦,但是卻覺得,也沒什麼,心裡像是揣著一團火,那團火,燒著她,她覺得自己心裡的火可以讓北京城的雪全都烤化了!
她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外走,到了她平時撿煤核的地方,仔細地觀察著雪的痕跡,之後把雪扒開,找找雪底下有沒有煤核。
可是並沒有什麼,這讓她失望。
她覺得自己像一隻野狗,雖然她出生前北京就沒狗了,但是她知道什麼是野狗,她就是一條野地裡出來覓食的野狗。
就在她扒完了一堆雪卻一無所獲,打算起身的時候,一回頭,她看到了旁邊站著一個男孩,正歪頭打量著她。
那是久哥。
她的心狠狠一沉。
怎麼偏遇上他呢。
作者有話要說: 小知識:在90年代之前,北京是禁狗的,不讓養狗,除了北京,很多大城市應該也是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