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小麗歎了口氣,說:“彆說了,本以為可以跟著沈子清他們出島玩,誰知道做了免費苦力。”
謝翠芝笑了,問她怎麼回事。吳小麗便把出島後陪著包惜惜去信托商店買書,然後一路幫他們抱著回來的事說了。
“沒想到惜惜這孩子這麼喜歡看書。”這一點倒是和他很像。謝翠芝想著想著,笑容變得有些苦澀。
吳小麗最怕看到謝老師忽然出神的樣子,總讓她莫名擔心和難過。
她忙上前挽住老師胳膊,說:“謝老師,我今晚去你那吃完飯吧,部隊食堂的東西實在太難吃了。”
謝翠芝自然說好,走了兩步,突然對吳小麗說:“你去把沈子清和包惜惜也叫過來吧,今晚吃京醬肉絲。”
吳小麗聽到京醬肉絲幾個字,眼睛頓時就亮了,說保證把他們拉過來。說完撒腿舊跑,生怕慢了沒得吃。
包惜惜也是個吃貨,聽到京醬肉絲的,腦子就不停使喚了,哪還可能拒絕。沈子恒聽到了也鬨著要去。
趙巧香見三個孩子都要去謝老師家吃完飯,便說不能空手而去的,去廚房拿了一小袋麵粉出來,讓他們帶著過去。
四個孩子來到謝老師家的時候,她正在做餅皮。
謝翠芝看到沈子清拎著小袋麵粉,也沒扭捏說不要,直接接過放在桌子上。
“你們幾個現在客廳坐一會,我做多幾張餅皮,再把肉絲炒一炒就可以吃。”
這話說的簡單,但整套流程等下來,還是等了近四十分鐘。主要是擀餅皮費時間。
吃飯的時候,謝翠芝再次拿出自釀的葡萄酒,慣例每個孩子半杯,自己則不限製。
謝翠芝的廚藝,通過這一頓晚飯,在包惜惜心裡封神了。
心歎怎麼會有人這麼完美,長得好看,聰明,還這麼會做飯。
但一想到她坎坷的經曆,不免又有些難過。
老天總是不肯善待每一個人,甚至有時候,越完美的人越要考驗他般。
謝翠芝喝的有些多,臉頰紅紅問包惜惜和沈子清,今天出島買了什麼書。當聽到是高中教材時,她愣了住了。
沈子清忙把包惜惜上午那番說辭拿出來解釋,說若以後真的不再有高考就當自我提升,萬一真恢複高考還能一起考大學。
謝翠芝愣愣問:“你們以後想一起考大學?”
沈子清想也沒想,脫口而出:“嗯。”
說完他自己也愣住了。在被老師問之前,他倒沒想過,或者說不敢想。但老師這麼問之後,他答的沒半點猶豫,仿佛骨子裡就是這麼想的。
過了許久,謝翠芝忽然喃喃開口:“那時候也是懷城非拉著我一起考大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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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誠?還是懷城?
包惜惜單手托腮看著顯然已經醉意朦朧的謝老師,猜測著她說的是哪個。可以肯定的是,這是她曾經的愛人的名字。
“施懷誠真的是個壞東西,認識的第一天就說我的名字土,一點新時代青年的覺悟都沒有。”謝翠芝應該是一直耿耿於懷,哪怕現在說起都忍不住皺眉,道:“要我說,他的名字不僅土,還刻板。心懷誠實,你們說是不是濃濃的刻板味?”
吳小麗已經不是第一次聽謝老師吐槽這段過往,自然大大聲說是。
包惜惜從那一句‘心懷誠實’便知道了謝老師愛人的名字,笑了笑,說:“老師的名字一點都不土,‘鬆柏霜逾翠,芝蘭露更香’,哪裡土了。”
謝翠芝笑了,她自問讀的書不少,竟然不知有這樣一句詩,便問包惜惜出自哪裡。
包惜惜告訴她,這是出自唐代一冷門詩人唐詩人陳陶的《聖帝擊壤歌四十聲》。
謝翠芝誇讚她好學問,她卻笑著坦白其實以前也是不知道的,不過中學那會有個同學剛好也叫翠芝,她為了反駁彆人取笑自己的名字,搜集了特多含‘翠’和‘芝’的詩句,聽得多了便記得一二。
這答案有些出人意料,謝翠芝聽了後有些遺憾,自己當年怎麼就不知道去翻翻典籍,找幾句高雅的詩句反駁他呢。說到底還是那會太小了。
十五歲,因伯父在外頭做生意的緣故,她也有機會來到大城市新式學堂讀書。
一個剛從鄉下走出來的小丫頭,骨子裡都透著溫婉和羞澀,和其他從小接受新式學堂教育的女同學有著天壤之彆。也許就是因為這個,上進少年施懷誠總對她恨鐵不成鋼。
那時候謝翠芝總覺得委屈,不明白為什麼他對每個人都這麼友善,偏對自己諸多挑剔。但他又確實是個好人,無論多嫌棄她,看到她學習跟不上,卻是比其他同學都積極幫助她。
就這樣過了三年,即將迎來畢業,她以為他們從此就天南地北,再難相見。誰知道有一天,他卻跑來問她對未來有什麼安排。
謝翠芝愣住了,她能有什麼安排?伯父的計劃是,讀個好學堂,以後嫁個好人家。
誰料施懷明聽後卻很生氣,指責她這幾年的學白上了,然後氣呼呼走了。
她想這次自己是真的讓他失望透頂了,他應該不屑再和她這樣的人做同學。想到是這樣的接過,謝翠芝難過了一晚上。
誰料第二天去學堂,卻在半路遇到特意在那等自己的施懷誠。
一見到她,他就說:“謝翠芝,我們一起考大學吧。”
一起考大學吧,可真是說的輕巧,學費怎麼辦?
可當時她也是魔怔了,就因為這一句話。
酒精麻痹了理智,謝翠芝這一次是真的喝大了,對著三個少年說了許多鐫刻在心底的陳年往事。
人明明是善忘的生物,在時間的單向流淌裡,多少記憶被歲月掩蓋,多少往事隨風吹散。然當某個瞬間回首,驀然發現,有的人一直停留在時光的轉角處。回憶如困獸,一朝被想起,猶如石子落入沉靜的湖麵,泛起陣陣漣漪。
謝翠芝以為,她這輩子做的最勇敢的事是說服伯父同意讓自己考大學。
可當幸福的歲月被打碎,無情的戰火燒到身邊,上進的少年決定上前線,謝翠芝才知道自己竟然也可以這麼勇敢。生死變得不再可怕。
十五歲到二十三歲,從書聲琅琅的校園到炮火連天的戰場,從彼此嫌棄的同學到誌同道合的夫妻,八年的時間似乎真的可以發生很多很多事,而巨變可能隻需一個朝夕。
一場激戰,三千將士,無一生還。
她愛的人,終還是將自己的血肉融入了他所摯愛的華夏大地。
回憶,隨著眼角的一滴淚滑落宣告結束。
謝翠芝不著痕跡擦掉,同時差異吳小麗的安靜,轉身去找,才發現她不知什麼時候偷喝了許多葡萄酒,此刻正醉得不省人事躺在沙發上。而沈子恒,才不感興趣大人們的聊天,早吃的飽飽的跑出去和島上的孩子玩了。唯獨包惜惜和沈子清聽得太入迷,一直沉浸在謝老師的往事裡。
外頭的天已徹底黑了,謝翠芝對包惜惜和沈子清說:“該回家啦,星星都出來了。”
沈子清這才抬手看了看手表,發現時間已經不知不覺來到晚上八點了。
他們這一頓晚飯吃了兩個小時,的確該回家了。
出到外頭,包惜惜抬頭看了眼天空,發現謝老師真的沒說謊。
即便今晚月光如水,也還是能看到那天邊掛著幾個星星。因為稀少,反而顯得格外醒目。
謝翠芝站在院子門口,目送這兩個孩子離開。
等到再也看不到後,也抬頭看了看遙不可及的夜空。
當初留在這裡,就是因為喜歡這裡的夜空,乾淨的總能看到星星。
也記不清小時候從哪聽來的,人走了會變成天上的星星,守護著活在地上的人。長大後她自然知道這是騙人的,卻選擇了相信。
今晚的夜空即便星星寥寥無幾,卻也亮的像那閃閃發光的寶石,也想那靈動閃爍的眼眸——譬如年少的施懷民看她時,也譬如她第一次從沈子清口中聽到包惜惜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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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著月光,沈子清和包惜惜無需手電筒也能看清腳下的路。
今晚聽了這麼長的故事,兩人不可能沒半點觸動,故而一路都有些安靜。
沈子清看著安靜走路的包惜惜,猜不透她此刻在想著什麼,隻是他自己想到了很多很多,很亂很亂。
一會想到了單車長家屬大院的孫月。青梅竹馬的意外戀人走了,她最終還是嫁給了堪堪認識不過幾天的人。一會又想到謝老師,青梅竹馬的愛人走了,在這小島孤獨生活了二十年。
人生無常,在他僅有的十七歲人生裡,似乎被詮釋的很透徹。
一年多前,他和包惜惜還是住在樓上樓下。十天之前,他和包惜惜還隻能通過書信聯係。
在身邊的人,可能突如其來被迫分離。以為難在相見的人,也可能突然一天就出現在你麵前。
他真的不喜歡這樣的變幻無常,卻也覺得無力。
包惜惜雖然心裡正惆悵,但不代表沒發現沈子清在瞧自己。
隻不過初始她情緒的天平偏向謝老師的淒美愛情故事,可被一直這麼盯著瞧,她忽然惆悵不起來了,臉頰滾燙。
這人可真能耐,不用看路也走的如此平穩。但這麼走路不看路是不對的,萬一摔倒了怎麼辦。
包惜惜藏住自己那點小小的不自在,開口道:“沈子清,你怎麼一直盯著我瞧?”
反應過來自己乾了什麼的沈子清,臉刷一下紅了。
作者有話要說:最終還是決定將後麵寫的幾千字放到這裡,希望這樣可以提升感受,不想連著兩章的幾位都是寫老師的自憐自艾。另外,影子也不會洗白吳小麗,她就是這樣一個人,至少目前是,且當她是男女主感情催化劑吧~
【還有個重要預告】明天因為要出去配眼鏡,更新會在晚上九點哈,白天沒有加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