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翠芝這一覺睡了很久,再睜眼已是半夜。
包惜惜和沈子清因為擔心她,都不敢睡太沉,聽到她有動靜也立刻睜開眼。
飽睡了一覺,她看上去精神不少。
因為都是單人病房,倒也不用擔心發出聲響會吵到其他病人。
包惜惜問:“老師,要不要喝點水?”
謝翠芝說了聲也好,隨隨即掙紮著坐起身。
隨著噠一聲燈被拉開,包惜惜往搪瓷杯裡倒了點熱水端給她,又幫她把枕頭捋了捋,好讓她靠的更舒服些。
“老師,你餓不餓?你睡著的時候沈子清出去買了些點心。”包惜惜邊說邊把包著點心的紙打開。
點心做的很精致,讓人一看就有胃口,包惜惜吃了好幾塊。
不過謝翠芝沒胃口,她搖了搖頭。
事到如今,謝翠芝也明白包惜惜為什麼在心中會說的如此語無倫次,更明白那日三人一起吃飯,她所說的那番話是什麼意思。
她問:“你們是不是早猜到了他是誰?”
這個他,自然指的是施懷誠。
包惜惜看向她,忐忑解釋:“老師,我們不是故意瞞著你的,隻是……”
“隻是不知道怎麼告訴我,是不是?”謝翠芝接下她沒說完的話,苦笑了下,淡淡說出:“其實,我十多年前就知道了……”
這話無異於一顆巨石墜入平靜的湖麵,轟一聲掀起萬千波瀾。
包惜惜和沈子清呆住了,坐在門口長椅上的施懷誠更是。此時他仿如五雷轟頂,一時之間雙眼都找不到焦距,隻耳邊還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謝翠芝的聲音,娓娓說著藏在心裡十幾年的秘密。
當年,她接到噩耗,施懷誠所在的部隊在一場惡戰中全員陣亡。
謝翠芝痛不欲生,大病了一場。
她心裡始終不相信施懷誠死了,所謂活要見人死要見屍,而且他還答應過自己,一定會平安歸來的。
謝翠芝想去找,然因為戰爭,也因為她弟弟病重,伯父決定帶全家去香港。
既可以躲避戰亂,也可以給侄子治病。
她不想去,然家人都不允許,威脅她如果她不一起去香港,全家也不去。
為了家人,特彆施弟弟,她隻能假裝妥協。
但那日登上船後,她卻偷偷溜下船。
她不想去香港,想去找施懷誠。
誰料幾天後噩耗傳來,家人所登的那艘船,遭遇海難,幾百人僅幾十人生還。
她的家人,全葬身於大海。
這噩耗對於謝翠芝,無異於世界毀滅。
她很後悔,當日為什麼不一起上船,這樣一家人至少可以死在一起。
這份懊悔折麼了她很多年,這也是為什麼後來她會去海島教書的原因。
被大海圍繞,這會讓她覺得離家人近一些。
後來有一天,她收到好友來信,告訴她看到了一個很像施懷誠的人。但她因為急著趕火車,並沒有停下來細看。
這是謝翠芝家人遇難後,唯一有聯係的朋友。那日她和丈夫正趕去機場,他們夫妻移民去美國生活。
往事說到這裡,謝翠芝情緒明顯又有了起伏。
她目光含淚看著包惜惜,但焦距又沒落在包惜惜身上。
包惜惜心一揪,說出自己的猜測:“老師不信,沒有去?”
如果是因為這個,以致兩人錯過,除了感歎一句天意弄人,她真想不到說什麼。
謝翠芝搖了搖頭:“我去了。”
她去了,看到了他,已和彆人另組了家庭的他。
淚,終究還是從眼眶滑落。
一直在病房外的施懷誠再也忍不住了,衝了進去。
他同樣也是滿眼淚水,看著謝翠芝,顫抖著解釋:“那日戰場上被人救起,前幾個月我幾乎都處於昏昏沉沉狀態。一清醒過來我就給你寫信報平安,可一連寄出幾封都石沉大海。我心裡急,奈何傷勢台中,輾轉了幾個醫院,養了一年才能堪堪下床。傷好後我有回去找你的,得到的卻是你全家遇難的消息。”
這消息幾乎讓他心灰意冷,甚至想過隨她而去。
可是那會,國家還處在危亡之中,他如何能因為這樣白白死去。
重回戰場,他跟不要命般,每次拚殺都衝在最前頭。
後來,在即將迎來曙光的一場戰爭中,他再次身負重傷。
很湊巧的,又是被同一個人救了。
“她是民間組織的救護隊成員,兩次救了我……”後麵的話施懷誠實在說不出口。
在她的悉心照料下,他再次撿回一條命。
後來,解放戰爭勝利,他心灰意冷,準備回他們的曾經一起讀書的地方做個老師,就這樣過一輩子。
不料她竟然追了過來,執意要和他一起生活。
後來,他便和她結了婚,在那生活了幾年。再後來,北大這邊向他發出邀請,他便又來了這裡任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