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1 / 2)

三分野 耳東兔子 7626 字 3個月前

公路邊上,北風呼嘯,風聲凜冽,光禿禿的枝椏麵目猙獰地立著。山丘上的月,卻跟明鏡似的亮,清透的銀白色月光像是浸在水裡那般涼,遙遙鋪灑著層巒疊嶂的山丘。向園身後是茫茫大戈壁,身邊是兩個冰雕一般的男人。

十分鐘後,車到了。

高冷跟司機確認了號碼後,自顧自地坐上了副駕駛。

向園被人占了座,懵了一瞬,眼疾手快地抻著腿抵著車門不讓他關上,咬牙低聲問他:“你乾嘛搶我位置?”

高冷並不搭理她,非常平靜地問了司機一句:“這是她的位置?”

司機很不給麵子,說了句不是。

高冷挑眉,二話不說帶上車門,關門之前,扶著門把麵無表情地補了一句:“你剛剛不是跟我說他挺帥挺喜歡他的嗎?”隨後他把手一攤,請賓上座的意思:“來,vip黃金席位讓給你了。”

“……”

黑色的日產天籟四平八穩地駛上路,風景往後倒,一路飛馳,高冷煩躁地玩了幾分鐘手機,“啪”把屏幕一鎖,手撐著腦袋看窗外反思自己現在是不是“拉不出屎還怪地球沒有吸引力”的典型。而且剛剛老大答應幫忙也完全是為了給他擦屁股。

徐燕時這人嘴雖然毒,說話不愛給人留餘地,得罪人不少。朋友也不多,但被他真正當作朋友的那些人,大多時候也都非常照顧他們的情緒。說老大不暖嗎?

暖。

他的暖可能常人無法理解,至少,高冷他們組裡收慣了老大的人參,偶爾冒出一句“吃了嗎”那都是來自世界末日伏地魔式的關懷。

他倆是大學同學,感情非同一般。徐燕時雖然嘴上不說,但高冷也知道,自己笨,學東西又慢,很多時候如果不是老大在後麵幫他擦屁股他哪能混到今天。

當年上學時其實兩人關係不怎麼樣。徐燕時不太跟班裡人接觸,高冷記得那時他好像在準備保研,整日泡在圖書館裡。因為專業成績過於優秀,連當時測繪專業有名的“鐵麵包公頭”包教授逢人就誇這是自己的得意門生。但高冷沒想到,最後兩人居然進了同一家公司實習——維林電子。

維林電子是一家研究車載電子產品的公司,主要做車載導航、定位、追蹤器等方麵的設備。早年在行業內很有名,但如今這個車載導航市場幾乎被gps壟斷,而維林因為入行早,老產品口碑好,是目前業內僅剩不多的幾家跟國內北鬥還有合作的公司。但這兩年來,互聯網電子、車載智能市場競爭激烈,維林的市場份額早已不如鼎盛時期,去年連老產品的市場份額都在下降,總部那邊下了通知,如果今年的新產品還是沒起色,會考慮關掉一個分公司,形勢其實相當嚴峻。

而他們測繪這種專業,如果不保研讀博,本科成績又不是很優秀的,基本上都會因為受不了測量公司前期實地蹲點的苦,最後轉型做編程,it公司多且雜,工作好找。所以高冷當時能進這家公司純屬是瞎貓撞上死耗子,讓他白撿了一個大便宜。然而他萬萬沒想到,徐燕時最後居然也進了維林。其實以他的條件,完完全全可以保研讀博,再選個衛星定位類的研究方向,多高大上啊。

所以報道那天,高冷看見徐燕時驚得下巴都快掉下來了,當年武大測繪係多大的一個神啊,居然成了自己的同事。兩人當時不太熟,高冷也不敢太打擾他,戰戰兢兢打完招呼就縮回自己工位上了。

那時的徐燕時,在他眼裡就是一個可遠觀不可褻玩焉的宇宙級男神。更沒想到,成為同事後的徐燕時其實沒那麼難相處,甚至在跟老板討論算法自己沒答上來的時候,他還會幫忙解圍:“這個項目他沒參與,不知道很正常。”

雖然原本隻是打算訓兩句的老板聽完他的解釋後雷霆大怒,拍著桌子火冒三丈差點掀翻整個會議室的屋頂:“這是他的項目,你告訴我他沒參與?!”

“是嗎?那我記錯了。”徐燕時不痛不癢地說。

他永遠都是一副表情,不卑不吭,偶爾老板被他氣瘋了也會訓他,“徐燕時你給我閉嘴,你是老板還我是老板?”

“好的。”徐燕時用中指一推薄薄的鏡片,優雅又無聲地表達了憤怒。

高冷就是那時候徹底粉上他的,什麼叫腹黑啊,這才是王者啊。

高冷每次自己生悶氣,最後腆著狗臉去講和的時候,徐燕時大多都不知道他生氣的理由。但這次傻子都聽出來了,彆說他沒錯,就算錯了,他也不會哄人的。再說,高冷著實像個小女生,煩得很,讓他自己在前麵冷靜下吧。

所以,一路無話,星辰閃爍。

後排的向園緊緊裹住自己,帽上的蝴蝶結改成了死結,還狠狠地拉拉緊,不放心又在死結上打了個死結。徐燕時瞧她這一幅生怕被人強奸的模樣,麵無表情地側開頭,嘴角微微扯了扯。

又是這種死亡嘲諷……

徐成禮小朋友自始自終保持著冷漠臉,拿著ipad地看動畫電影,還是英文版的。看著像獅子王那類的,特效逼真,畫麵精湛。

向園盯著看了會兒,隨口問了句:“什麼電影?”

徐成禮也隨口胡謅:“英文版的小豬佩奇。”

糊弄誰呢,我又不是沒見過那隻豬。向園翻了個白眼。

轉頭又想起,徐燕時以前英文好像很好。向園記得高中那會兒,他們年級裡有個大佬團,經常代表學校出去參加各種競賽拿獎。徐燕時就是其中之一,他就跟長在學校的展覽櫥窗裡似的,窄小破舊的窗子裡,滿滿當當貼得全是他花花綠綠的獲獎證書。

有時候外校的小姐妹過來考試,看見櫥窗上清秀英俊的嚴肅臉,都激動得手舞足蹈,跺著小碎腳拉她發花癡——“徐燕時居然是六中的,我以為他燕三的哎!成績這麼好,怎麼沒上三中啊!上次他演講比賽,連外國語學校的外教都拍手稱讚。說他發音很地道來著,有沒有女朋友啊……”

向園解釋說:“男朋友的朋友,不是很熟。”當時確實不熟。

小姐妹很沒三觀,彆有深意地搡著她的肩慫恿她:“哎呀,你可以換男朋友了,這個可比封俊帶感多了。”

向園雖然當時笑著警告她們說要告訴封俊,其實心裡還挺唏噓的。

跟封俊交往之後,向園偶爾聽到他跟人用英文打電話,雖然好聽也忍不住吐槽,覺得一個高中生也太裝逼了。結果後來才知道,他母親是華裔,三歲就跟父母移民,中文不太利索,半天講不完一個整句,徐燕時似乎跟他母親關係很一般,不是很願意聽,有時候在吃飯講一半嫌煩,就索性改成流利的英文。

那會她覺得,他口語這麼好,當個翻譯應該沒什麼問題,或者會是一個英俊非凡的外交官。想想又覺得還是彆當外交官了,萬一兩個國家發生政治糾紛,他在旁邊喊加油怎麼辦?而且外交官這個職業本就不怎麼接地氣,他已經很不接地氣了,還是讓他離人間近一點吧,反正魔鬼已經這麼多了,多一個徐燕時又怎樣?

不過,不知道他現在在做什麼工作?

這時,司機忽然回頭問向園:“小姑娘,你要去的南禦園在春江路上?”

向園懵了,南禦園的房子是老爺子留給她最後的財產,除了這套房,在溧州市,她就是一個銀行卡存款不超過兩千塊的窮光蛋。老爺子確實狠,徹底斷了她的活路。

“不是啊,”向園忙掏出手機,看了下地址,“府山路啊。”

司機狐疑地重複:“府山路?”他轉頭問高冷:“你知道在哪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