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1 / 2)

三分野 耳東兔子 14064 字 5個月前

第68章

向園在陪老爺子下棋, 一言不發, 絲毫沒提起家冕跟胡思琪的事兒。

老爺子也沉默, 端著杯茶,目光靜靜地盯著棋盤。

燈籠點亮,院子裡透著點遙遙的光。這年過得, 不如小時候那麼有氣氛, 時不時聽見窗外響過一兩聲的炮仗算是點了歲。

向園棋技尤其爛。小時候學過不少東西, 唯獨這圍棋,下得磕磣。下了一盤,老爺子就不興同她下, 揮著茶杯蓋把人轟走:“走走走,本來技術就差,還心不在焉的。”

向園倒也不是心不在焉, 就是心裡有點不踏實。

她剛給徐燕時打電話, 雖然他什麼話都沒說,但總覺他是不是心情不太好。

向園趁下棋的空隙給他發了兩條信息。

他隻回了一條:沒事, 好好過年。

向園瞧著那條信息, 越發地惴惴不安起來。

家冕從樓上下來, 賴飛白攔了會兒,沒攔住。

老爺子默不作聲,等人出了大門, 傳來“砰”一聲驟響, 嗡嗡嗡在整個房間裡似乎還有回響,向園立馬機靈地站起來:“我去看看, 大過年的彆給我惹出什麼事情來。”

老爺子喝著茶,眼皮一抬,若有所思地輕瞟她一眼。

向園心虛,三步並作兩步跑了。

彆墅空蕩,隻餘青燈黃卷,棋盤如散沙。

司徒明天跟賴飛白互視一眼。

後者不言語。

老頭放下茶盞,恰時窗外落下一片枯樹葉,脈絡殘蛀。

司徒明天盯著看了會,不知是自言,還是對他說的。

“我是不是留不住他們了?”

賴飛白:“沒有,他倆從小就這樣。大少爺就是心地太善良了。”

“那向園呢,陪我下棋心不在焉的,這會兒又急匆匆跑出去,說她擔心家冕我是不會信的,哪次家冕闖禍她不是幸災樂禍地唯恐天下不亂。”

賴飛白:“園園是長大了。”

這話司徒明天沒反駁,瞧著窗外的那雙眼神,似乎閃了下。

“她是真的越來越像她媽媽了。”

司徒明天悲傷地歎了口氣。

“秀娟啊。我怎麼這麼可憐啊。”

司徒秀娟啊。

秀娟啊-

老慶今年加班,沒回家過年,正好跟徐燕時這個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單身漢湊對了。

三井胡同後街沿河,夏天的時候,河岸上會長出濃茂的野草,沿街就像鋪了一條綠絲帶,綠油油的。此刻隻剩光禿禿一片,與胡同口的廢銅爛鐵,還挺相得益彰的。

連路燈都明滅,照著這條昏黃的街。

老慶買煙的時候,手裡拎了幾盒炮仗,是那種摔炮,奮力一摔,星火四濺,很解壓。

老慶摔了幾個,興頭上來,塞了幾何給徐燕時,“你試試,真的很解壓的。”

徐燕時靠著車門,單手夾著煙,笑了下:“等會樓上那奶奶又要罵人了。”

小時就聽說這樓裡住著個非常橫行霸道的老奶奶,這種矮樓隔音效果不太好,有時候隔壁一對情侶半夜裡辦點事,全讓一旁的寫作業的小孩聽了去,奶奶就直接點了一串炮仗敲開隔壁的房門,二話不說給扔了進去,直接把人給炸清醒了。

走樓梯聲音大點,老奶奶也是開門劈頭蓋臉一痛臭罵,臟話尤其難聽。

徐燕時也被她罵過,說他跟他爹一樣,是個狗屁子二流子,沒頭腦之類的。

反正這老太太虎得很,罵街出名,沒人敢惹。聽說年輕時也是一大哥的女人,後來大哥落難,鋃鐺入獄,她流落瘋癲至今。

老慶本來沒當回事,就一老太太,能凶到哪去。

劈裡吧啦地摔了一陣後。

寂靜的空巷裡,忽然“嘎吱”一聲響,有人推開窗,二話不說兜頭潑下一盆開水。

那如注的水流重重砸向地麵,開了花。

兩人離得遠,索性沒遭殃。

緊隨而至,跟連珠炮似的一連串難聽的字眼:

“草泥馬比的狗崽子,放你麻痹的鞭炮,你怎麼不回家炸尼瑪逼的肚子呢?!狗雜碎!”

瞧罵人這順溜勁兒,顯然是個老流氓。得勁!老慶反倒沒收斂,越摔越有勁!

他摔一聲。

樓頂上。

“有娘生沒娘養的狗雜碎,老娘□□的狗逼,煞筆玩意!”

每一句,都不帶重複的,還都全是臟字眼。

老慶不光自己摔,還慫恿徐燕時也一起摔。

徐燕時靠著車門沒動。

老慶摔得起勁,已經有些出了汗,他一個一個奮力的砸,額頭汗珠密密,微喘著氣說:“聽她罵人不爽嗎?你彆當她是在罵你,罵你爹,罵小三,罵小人,罵偽君子,罵領導,罵所有對不起你的人!”

這是教他發泄呢。

徐燕時抬頭,看了眼,一個個陳舊破敗的窗格子裡,亮著的燈不多,老太太咒罵聲不止。

寂靜的胡同口又停下一輛車,車燈明晃晃又囂張直挺挺地照在兩人身上,還格外不耐煩地摁了摁喇叭,徐燕時穿著羽絨服靠著車門不為所動,反倒老慶暴脾氣上來,狠狠把剩下炮仗全摔了,捋臂要衝去掐架:“你衝誰摁喇叭呢你!開賓利了不起?”

車停下,駕駛座鑽出一個腦袋來。

徐燕時早就認出那車牌了,“你怎麼來了?”

老慶一愣,瞠目結舌地:“認識?”

林凱瑞隨即從車上鑽下來,一身西裝革履,尖頭皮鞋擦得增光發亮,走路還不忘得瑟地登兩步,怕磕著灰,一步一墊地走到兩人麵前。

先是跟老慶打了個招呼:“兄弟,脾氣夠火爆啊?”

老慶:“這誰?”

徐燕時靠著車門,兩人一左一右站他邊上,

簡單一介紹,“林凱瑞,我公司老板。”

隨即又看向林凱瑞,“王慶義,老慶,我兄弟。”

林凱瑞有點吃味地說:“我怎麼不是你兄弟了?我也是你兄弟啊。”

這個油頭粉麵的成熟男人撒起嬌來,徐燕時寒了下,老慶小心翼翼地拿肩膀搡了下徐燕時的胳膊,顫顫巍巍地:“你小子不是在上海歪了吧?”

“滾,”徐燕時罵了句,旋即滅了煙,雙手抄回兜裡,轉頭看向林凱瑞,“你過年沒回杭州?”

林凱瑞點了支煙,順勢靠到他的車上,“我媽催我回去相親,煩得很,索性沒回去。”

“那不在上海呆著,跑北京來乾嘛?”

“這事兒說來話長,”林凱瑞抿了口煙,“都是葉思沁家裡的破事,她騙家裡說在上海買房了,她爸媽非要過來看她,我把我的房子給她了,我沒地方去這不是來北京找你麼?開了十四個小時的車,尿都沒拉過一泡。”

“腎可以啊!!!兄弟。”老慶說。

“謝了,”林凱瑞懨懨的,隨即說,“你爸在家麼?我要不要上去跟他打個招呼,畢竟這麼幾天還得麻煩你們收留我。”

哪壺不開提哪壺。

氣氛一瞬間凝滯,林凱瑞笑容也僵了:“怎麼了?”

……

“你爸也忒不是東西了!我呸!”林凱瑞啐了口。

男人間熟絡快,剛剛還西裝革履擺足了譜,這會兒已經捋著袖子蹲在胡同口跟老慶一起玩摔炮了。

伴隨著樓頂上老太太的叫罵聲,林凱瑞也挺入鄉隨俗的:“你媽回到國外,你爸就跟這個秘書結婚了?剩下你弟弟之後,這個秘書又卷了你爸所有的錢跑了,還欠了一屁股債,結果你幫你爸還清了所有債務之後,這個女人又回來找他說要給你弟弟一個完整健康的家庭,然後你爸二話不說留了五十萬給你,把你給踹了?不要你這個兒子了?”

林凱瑞不敢相信世間還有這種父母。

他站起來,勾住徐燕時的脖子,往自己這邊扯,“其實一人吃飽全家不餓這種狀態也挺好的,你以後會結婚,會有自己的小孩。你想想,向園那性子,跟你媽肯定合不來,這樣正好,你倆結婚,婆媳矛盾解決了。哥們,我真他媽羨慕你!”

被他這麼一說,老慶笑死,順著往下接:“對對對,你看張毅,一天天就看她媳婦兒跟他娘對著乾,這不,要離婚了。”

話音剛落,胡同口又緩緩開進一輛車,發動機一關,張毅從車上下來,說曹操,曹操到。

“老慶,你又在背後說我壞話呢?”

張毅笑眯眯地走過來。

徐燕時目光盯著他:“你怎麼也來了?”

張毅跟老慶對視一眼,咳了聲,“剛離婚,我媽不讓回家,煩得很,老慶不說你倆一起麼,我就過來了。”

視線惶惶,又避開,緊接著,昏黃的胡同口,又進了一輛車,不過這回是快的,男人下車的時候好心給師傅提了個建議:“過年好師傅,踩刹車可以不用這猛,我看你副駕駛頭枕的背後印著好幾張人臉,大半夜坐著怪嚇人的。”

“老鬼。”

老鬼撓撓頭,“我爸媽去我妹老公那邊過年了。我沒去,就過來找你們了。”

老慶故作驚訝:“你妹結婚了?”

“剛領的證,婚禮還沒辦。”

下一個是蕭霖,騎著腳踏車,叮鈴鈴地一路穿行過靜謐的胡同,如同過去那些歲月洪流般傾瀉而來,仿佛見到了這幫男人過去的那些青蔥歲月,在黑夜中,閃著熠熠星光,笑意盎然,如重返青春。

蕭霖剔著個寸頭,五官算是這幾人除徐燕時之外最耐看。他腳刹下車,橫亙在這幫男人中間,將最後那個缺口給補上了。

這會,彆說徐燕時,連林凱瑞都瞧出來怎麼回事了。

徐燕時低頭笑笑,他微點頭卻又不知道說什麼,縱使情商高如他,也有如鯁在喉的時候。

林凱瑞自來熟,率先給了主意:“既然這樣,那聽我的。”

半小時後,一行五六人,齊齊坐在一家名叫Promise的酒吧裡。

林凱瑞還挺不要臉地得了便宜還賣乖,一邊嫻熟開酒一邊說:“真不是我願意來,我查了附近都沒地方喝酒,大店兒小店兒都關門了,就工體附近還有這幾家酒吧開門,你們不信上外頭打聽打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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