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家這場宴會最終在女主人的歉意相送和兩個孩童的嚎啕大哭中提前散場。
賓客們滿心好奇地來, 一臉懵逼地離開,隻感覺今天晚上短短幾個小時簡直信息量爆炸,連帶著整個世界都變得玄幻起來。
江家大少出事故後變成植物人這件事, 他們是知道的。
甚至當年還送了不少慰問品過來。
植物人醒過來的幾率很小, 尤其是江謹言這種,請了最好的醫療團隊,各種治療方案試驗了小半年還沒有蘇醒跡象的,基本上就是永久昏迷。
後來笛家大小姐嫁進江家,大家都在扼腕歎息, 說一朵烈焰玫瑰就這樣守了活寡, 真是老天不做人。
結果, 江大少爺在床上昏迷三年多後,毫無征兆就醒過來了。
而且從今天他的狀態來看, 康複狀況非常可觀。
氣勢也不減當年,和他同父異母的弟弟對峙時劍拔弩張的,半點不肯退讓。
就在人們紛紛猜測,這位卷土重來的長子和那位大權在握的幼子, 究竟會爆發什麼樣的戰爭時, 一對五歲的龍鳳胎突然噌的冒了出來。
江小少爺說, 這是他大哥的孩子。
那個萬籟俱寂的時刻,江謹言眼睛微眯,神情晦暗地凝視著自己弟弟, 沒否認。
那就是承認了。
但是等下, 江謹言三年半前昏迷在床, 三年前才和笛大小姐結婚。
然後他有一對五歲的小孩?
......哦,先緩緩,先緩緩。
仔細一想,其實這事也不算稀奇。
婚前私生子這種產物嘛,在上流社會習空見慣,幾乎都快比嫡生子多了,完全可以理解。
但關鍵是,這兩個孩子的母親竟然是江謹言身旁的護工?
團圓兄妹住在江家這些年,家裡人不可能不帶他們出門,甚至大部分時候,都是由季夏夏領著他們在外頭玩的。
這一片是A市有名的富人區,好多人都看見過江家的天才龍鳳胎,聽說是老太太娘家那邊的親戚,家裡窮才把孩子送過來給老太太養。
根據他們的說法,江謹言的護工帶著這對龍鳳胎,已經在小區裡溜達了兩年多了。
所以也就是說:江謹言昏迷這段時間,他的原配守活寡,而他的情人則帶著一雙私生子女,堂而皇之地在他江家住了兩年多?
......牛逼。
電視劇都拍不出這種劇情吧。
江謹言這根本就是明目張膽地在往笛家臉上甩巴掌啊。
也不知道今天晚上消息傳開後,他們兩家人要怎麼處理的這剪不斷理還亂的關係。
——沒錯,前置定語是:今天晚上消息傳開。
出了這樣大的事情,還是在這麼熱鬨的場麵下,估計用不了多少時間,江謹言和他護工小情人的故事,就會傳遍A市的整個上流社會。
“所以說,你對我就有這麼大的恨意,讓你不惜毀了家族名聲,也要讓我身敗名裂?”
燈火輝煌的客廳內,男人坐在輪椅上緩緩開口,他的麵色很平靜,語氣捉摸不透,聽不出是惱還是怒。
此刻賓客都已散儘了,整座老宅比往日更安靜。
關上大門的那刻,江老爺子看了小孫子一眼,什麼都沒說,直接帶著兒子去書房談話。
二十分鐘後,又把兒媳也喊了上去。
偌大的廳堂,隻剩江家幾位年輕人和老太太在場。
以及兩個意識到自己可能犯了錯而不敢再鬨乖乖站在牆角罰站的小孩子。
宴會過後的杯盤狼藉沒有人收拾,酒精和煙灰的氣味混在一起,聞上去像是三天沒開窗的封閉麻將館。
笛好蹙蹙眉,捂住了自己幾欲作嘔的胃。
“大嫂。”
最先打破寂靜的是靠在沙發上打遊戲的江時,語氣懶散,頭也未抬,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出了這麼大事,你要不要現在回去跟娘家人解釋一下?”
“你也知道是出了大事啊!”
江老太太在旁邊冷哼一聲,手裡拐杖敲得嘭嘭響:“那剛才怎麼就那麼有膽?我看你根本就是來這個家討債的,行事從來不顧全大局,跟你媽一樣小家子氣!當初我就不該心軟把你放給你媽教養!”
老人責罵的嗓音粗糲又刺耳,江時手指一抖,暴露了自己的位置,直接被人狙擊爆頭。
他心平氣和地默念:尊敬老人從我做起,關愛兒童從我做起,包容智障人士從我做起。
如此三遍之後,江老太和團圓兄妹帶來的戾氣已經煙消雲散。
當然,這樣的特權也隻限智障老人和智障兒童才能擁有。
像江謹言這種待人對己兩套標準的正義警察——他不配。
所以,在對方以一句波瀾不驚的質問再次打破寧靜時,江時已經了沒有半點忍氣吞聲的耐心。
——“所以說,你對我就有這麼大的恨意,讓你不惜毀了家族名聲,也要讓我身敗名裂?”
哈。
江時從手機裡抬起眸,遙遙望向輪椅上的男人:“身敗名裂?”
“說要離婚再娶不受女人擺布的是你,要擺脫封建枷鎖把自己從包辦婚姻裡解救出來的是你,像個精神錯亂的禿毛野人一樣在輪椅上大喊大叫說不能讓你的孩子子承父業的,也是你。是你是你都是你,怎麼我現在幫了你,你還不高興?”
他滿是興味地挑了挑眉,“還是說,你想嫖不想認,打算讓他們在江家當奶奶一輩子的遠房窮親戚?”
“我想做什麼不需要跟你說明,你也不用在這裡跟我詭辯。”
江謹言冷冷地看著他:“孩子是我的就是我的,我一定會認,但不是現在。江時,你知不知道你今天晚上的行為會給江氏造成多大的損失?我聽說年前你和一個女明星的緋聞傳出來,直接讓公司股價下降了幾個點,這件事情還沒讓你吸取教訓嗎?”
他的臉上浮現出幾分失望:“你身為集團總裁,怎麼就這麼沒有責任心?”
哦謔。
開始了開始了。
醜陋的禿毛野人終於開始伸出爪子試探,想要把自己的獵物從智慧天神那裡一點點扒拉回去了。
江時瞬間笑起來,一雙桃花眼春波蕩漾:“江謹言,我想你怕是談戀愛談的失了智。”
“你憑什麼覺得,你可以跟我相提並論?”
男人的麵容有多麼英俊,語氣有多麼溫柔,說出來的話就有多麼討人厭:“我是集團總裁,代表江氏名譽沒錯,那你呢,你是什麼?”
“無權,無職,你母親留給你的那點股份,都不夠你參與董事會的。你憑什麼覺得,你把情人和私生子領回家還背著原配和小三卿卿我我這件事,可以和我的一條戀愛緋聞相提並論?”
“是人猿泰山給你的自信麼?”
......客廳窒了一下。
江謹言第一次這麼認真地凝視著這個自己從來沒看上眼過的異母弟弟,臉上神情依舊平靜,握著輪椅扶把的手卻已經青筋暴露。
可以看出他內心的怒火有多旺盛。
“謹言固然有錯,但是小時,你就對自己做的事情沒有半點悔過之心嗎?”
江老太太蒼老的聲音從旁邊傳來,她深陷的眼窩裡嵌著一雙失望至極的眼睛,連背影都佝僂了許多,仿佛一下被人抽去了精氣神:“你滿口怨懟,心存仇恨,可江家沒有人對不起你。小時,你捫心自問,從小到大,你過的比你哥哥舒坦多少?”
“謹言熬夜讀書的時候,你丟了課本就跑出去玩。謹言被他爺爺教訓打罵的時候,你趴在他膝頭上拔胡子。你爺爺身體不好,謹言宵衣旰食處理公司事務的時候,你在國外花天酒地。從小,你作為弟弟,家裡從來沒有對你有過什麼要求,但是人不能沒有感恩之心,否則那就不是人而是野獸。”
她的嗓音蒼老卻擲地有聲,目光威嚴:“你哥哥幫你承擔了多少責任受了多少委屈,連帶著你那份苦頭都咽下去了,小時,你就算沒有兄弟之誼,也該有一點點感激之情吧!”
長篇大論,道儘了大家族繼承人風光外表下的痛苦與汗水。
更何況說話的人還是一個得了癌症的老年患者,被病情和放療折磨的形銷骨立,瘦成皮包骨。
連醫生都說,她如今的額身體狀況並不好做手術,最多隻剩半年的壽命了。
江謹言聽著聽著,冷硬的心防一下就土崩瓦解,啞聲道:“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