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在林時雨眼裡,她和卓俞很快就能拋開偏見,成為彼此理解的好姐妹。
——然而天不遂人願,這種和諧,並沒有持續多久。
卓俞在雲野山呆的第四天,童嬌被發現了。
本來——在彆人的底盤,強行藏一個人,要管吃管喝,還要防止她不被嚴密搜查的人發現——本來就不是這麼簡單的事情。
但卓俞萬萬沒想到,這個告密的人會是林時雨。
林時雨發現童嬌的時候,卓俞正在把童嬌往行李箱裡塞。
那一刻,林時雨震驚地捂著了嘴巴:“我就說......你這兩怎麼好像有點不對勁的樣子。”
她下意識要往外走:“不行,你這太過分了,我要去告訴文誠。”
卓俞使勁兒抱住了她。
現在江時沒消息,也不知道是遇到了什麼事情。
要是這件事情被沈文誠和村裡其他人知道了,不僅僅是童嬌,可能連她都不會有好結果。
卓俞用儘了這輩子最快的腦筋去說服她:“學姐,你也是讀過書的,是學過法律的,你知道拐賣人口這件事有多可恨,而且學姐,她還未成年,還是個高中生,未成年你知道是什麼概念嗎?”
“學姐,你也有爸爸媽媽,你將心比心,要是你落到這樣的境地,你家裡會有多擔心?童嬌她是獨生子女,她一個人丟了,就是毀了整個家庭,毀了她的爸爸媽媽和年邁的爺爺奶奶,而且她真的就隻是出來畫個畫,什麼錯都沒有犯,她不能遭受這樣的無妄之災。”
“我不求你幫忙,我隻希望你能替她保密,我跟你保證,就算事情被發現了,我也絕對不牽連你,學姐,我求求你了,你就可憐可憐她吧。她還隻是個小姑娘而已!”
......
卓俞說了很多很多,死死拽住林時雨的手。
到最後,卻被對方甩開了。
她的神情很失望,帶幾分沉痛:“卓俞,我從來不怕你牽連我,隻是你替文誠和沈叔沈姨還有文妹想過沒有?”
“......這件事情跟他們有什麼關係?”
“你把人藏在他家裡,真被發現了,你覺得沈家人還能在這個村裡過的下去嗎?你要她生,就是要沈家人死,卓俞,我也很同情她,如果能幫上忙,就算犧牲我自己我也會幫,但是如今這個情況......抱歉,恕我不能諒解。”
卓俞都快急哭了:“如果在這個村子裡住不下去,我出錢請他們去外麵住。沈文誠以後畢業了肯定是要在大城市找工作定居的對不對,我借他們家裡人房子住,不要房租,學姐!”
林時雨要保護沈文誠的決心很強烈,不論是卓俞的“巧舌如簧”還是童嬌的淚如雨下,都沒能勸動她讓她回心轉意。
“你的意思,我會轉達給沈文誠的,但是我不能幫著你一起瞞他。卓俞,抱歉。”
......
有時候,卓俞在想,愛真的是這麼偉大這麼無私這麼盲目的一件事情嗎?
就可以突破所有的三觀和道德底線嗎?
她曾經也那麼那麼喜歡過沈文誠,但做的最過分的事情,也就是省吃儉用把自己的零花錢都花在他身上,想要把自己擁有的好東西都給他。
沈文誠疑似出軌的時候,雖然她心痛的要死,但還是決定,如果是真的,再痛也要一刀兩斷。
現在看來,林時雨對沈文誠的愛,確實比自己要深的多了。
她也是受過教育的人,也是會憐貧惜老會幫助弱小的人,可是為了沈文誠,竟然可以對拐賣未成年人口這種事情熟視無睹。
被一大幫人堵在灶房裡的時候,卓俞還是覺得,這個世界很魔幻。
這種仿佛電影情節一樣的事情,她這輩子從沒想過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童嬌已經被她的“丈夫”給暴力抓回去了,卓俞親眼看見,對方就這麼把她往地上甩,抓住她的頭發狠狠地扇巴掌,嘴裡罵著她聽不懂的話。
而她,或許是因為他們一時還不知道該怎麼處置,所以隻能把她堵在灶台的角落裡,沒有對她做任何事,但看的死緊,生怕她又搞出什麼幺蛾子。
“文誠,這姑娘咋辦?看著年紀輕輕的,也不像是什麼厲害人,你之前說她是什麼來頭來著?”
“她爸爸是上司公司的老總,她要是不見了,她家裡肯定會發瘋的。”
“那怎麼的?就讓她這麼走了?萬一她出去以後亂說怎麼辦?”
村長很是不高興,“一個女娃娃,丟了就丟了,我們死不承認,他們還能硬把屎盆子扣人身上不成?”
沈文誠垂下眼眸,沉默了許久沒說話。
良久,他才道:“她是獨生子女,而且,他們家裡人知道她是來這邊......”
“之前也不是沒有人找上門來過,那搜不到不就證明人不在我們這嘛!你不是說,說那個什麼......法不責眾!人又找不到,他們難道還能把我們一整個村子的人都抓起來?”
......
灶房內寂靜了許久。
“娘的,先關起來再說,我就不相信了,還真有人能為了一個女娃娃跟咱們拚命,大不了,真扛不住了再把人交出去,這種事就跟熬鷹一樣,等他們熬不住了,買賣就好做了。”
村長抽著旱煙,皸黑的臉龐上滿是陰狠,“你不是說,他們家有錢嗎,我們這次大乾一筆,也省得以後還要苦哈哈地去外頭買媳婦。”
他揮揮手:“大富,強子,你們倆個去把人捆起來,先放地窖裡關幾天。”
“......你們要乾什麼?你們知不知道這是犯法的!你們知不知道我爹是誰!知不知道我哥哥是誰!他們要是來了,你們就死定了,他媽的沈文誠你還是不是人!你這麼多年書讀到狗肚子裡去了嗎?沈文誠!你他媽良心呢?滾開!彆碰我!彆碰老子!啊——”
卓俞拳打腳踢,用儘全身的力氣尖叫罵人,但她一個小姑娘,力氣能有多少,怎麼可能抵抗的過兩個成年壯漢。
周圍的人一拳拳如豺狼虎豹一般盯著她,卓俞真的慌的要哭了。
從小到大,她經曆的最危險的事情也就是被同班女生往鞋子裡塞針,根本沒遇到過這陣仗。
手被綁住了,她就鉚足了勁用腳去踢,尖叫的分貝堪比孟薑女哭長城。
“奶奶的,這娘們還有點勁,再來個人,把她腳也綁上,娘的,文誠,你怎麼往家裡帶這麼一顆小辣椒,這姑娘真要放出去,咱們村真是要天下大亂了。”
.......
卓俞被人從灶房一路拖到了屋門外,手肘和小腿被刮出了無數道血痕,衣服頭發都亂七八糟,是剛才掙紮而導致的結果。
而且因為尖叫的實在太厲害,她連嘴也被人捂住了。
塞在嘴裡的抹布帶著一股子涮鍋水的,惡心的叫人想吐。
她睜大眼睛,死死地盯著沈文誠,眼睛裡滿是血絲,每一道血絲都帶著濃重的嘲諷和厭惡。
這一刻,比起憎恨,卓俞心裡更多的是荒唐和好笑。
沈文誠這個人,真是突破她的三觀下限。
現在想想,以前跟這種人談過戀愛還迷他迷的要死,她都覺得丟臉。
卓俞閉上了眼睛。
她堅強地想,她耳朵和發圈上都有定位器,雖然不知道信號好不好,但那天打電話的時候,她也把自己的情況告訴江時了。
江時肯定會來救她的。
最多就是受點皮肉之苦。
就是被人掄起來往地上摔幾次。
就是被人揪著頭發扇幾個巴掌。
就是被人........
耳旁忽然傳來嗡嗡的氣流聲,打斷了她的思緒。
拖著她的人力道也忽然鬆了下來,卓俞艱難地抬起頭,用一種狗啃泥地的狼狽造型,瞅見了不遠處的天空之中,盤旋著的一架直升機。
那隻直升機由遠及近,最後盤旋停在屋子前的空地上。
一雙黑色的靴子踩著梯子走了下來。
男人穿著黑色的勁裝,袖口褲腳都被紮起來,腳上是軍靴。
手裡還甩著一副雙截棍——雖然甩的並不是很好,但是配合後麵呼呼轉著的螺旋槳和跟著的肌肉男,整個氣勢十分唬人。
卓俞眨眨眼睛,眼淚嘩的就流了下來。
還好剛才一直撐著沒哭。
不然在那個垃圾沈文誠和這些反派壞人麵前,也太丟麵了。
但既然現在靠山來了,就無所謂了。
那個男人肅著臉,神情淡漠,猶如一座山一般立在前方。
他舉起手裡的擴音器,語氣傲慢酷拽:“前麵的,放開那個女孩。”
——雖然周圍可能有九成九的人都聽不懂他的話。
——雖然他手裡的那個懷舊版擴音器真的顯得有點low。
——雖然他甩雙截棍的時候還甩到了自己的手。
——雖然他晚到了整整三天。
但是狗吭泥的卓俞小公主,還是覺得今天的江時,是她二十二年來見過的,最炫酷的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