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不用。”
林麥子把自己腦袋上的草帽解下來,擺手乖巧道,“我剛才才去那邊送過飯的,我知道二嬸嬸在哪。”
她蹲下身,正要把自己的草帽蓋在堂妹臉上擋擋太陽。
就發現躺在田埂上的姑娘忽然睜開了眼睛。
毫無征兆的,那一驀的眼神滄桑而悲涼,驚得林穗子的手硬生生停在半空,怎麼都放不下去。
林麥子微微蹙了眉,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她,明明還是熟悉的嗓音,卻帶了點讓人從心底裡發涼的寒意:“林穗子?”
林穗子有些怔愣。
麥子從前從來不會叫她林穗子,每次都是親親熱熱的“穗子姐”。
哪怕她們的年紀隻差了半年,算是同歲。
但她什麼都沒說。
半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把草帽蓋在她額頭上,放柔聲音,噓寒問暖:“麥子,你好點了嗎?難受不難受?要不要喝水?”
“你彆碰我!”
——連帶著那頂草帽,林穗子整個人都被推倒在地。
因為力道大的嚇人,一時不備,若不是有人在後頭擋了一下,差點就要摔進稻田裡。
林麥子這突兀的舉動,把旁邊圍著的嬸娘婆子們都給嚇到了。
麵麵相覷,不明所以。
......不會也就是片刻的功夫。
隻當她們是姐妹間鬨了彆扭,倒沒太放在心上,而是勸說道:“哎呦你們小姑娘家家的怎麼都不知道輕重,這種時候還鬨什麼,麥子啊,你看著嬸子,頭暈不暈?還聽得清不?嬸子扶你坐起來,給你抓一抓,省得你熱氣排不出來,等會兒又厥過去了。”
又有婆婆拍了拍林穗子的手,衝她擠眉弄眼:“快去喊你二嬸嬸,彆和麥子計較,她小孩子不懂事,你是姐姐,快去,等以後阿婆替你好好說她。”
鄉下人家是不會把跌這麼一跤當回事的。
甚至連林麥子的暈倒,他們都不覺得是多要緊的大事。
最多也就是讓林穗子去把她娘給喊過來,而從來沒想過要驚動家裡的大老爺們。
所以哪怕林穗子因為這突兀的舉動而驚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他們也依舊覺得隻是姐妹姑娘家之間的小彆扭而已。
林穗子點點頭,勉強穩住心神,從地上爬起來,很乖巧地衝麵前的老太彎彎唇一笑:“好,我這就去喊二嬸嬸,阿婆你彆擔心,我知道的。麥子她剛醒來,腦袋都還不拎清呢,你們幫忙看著點,我馬上就回來。”
“哎,哎。”
.......
林穗子很快就朝著東邊地頭走去。
她沒戴草帽,兩條辮子也稍微有些淩亂了,身上沾了些塵土和草屑,來不及拍掉。
臉頰更是被太陽曬得紅彤彤的。
——最起碼走到江時麵前時,就是這副模樣。
從這裡走去東邊的地頭並不需要經過倉庫,但大概是因為江時剛才也聽見動靜了,所以過來瞧瞧情況,兩個人正好就在田埂上撞見了。
男人朝她微一點頭,問:“怎麼了?”
“我堂妹暈過去了,可能是天氣太毒中暑了,不過現在已經醒了,應該沒大事的。”
“那你現在是?”
“我去喊我二嬸嬸過來,等一下好把麥子送回家去,省得她還要在地頭乾熬。”
江時“哦”了一聲,點點頭,沒再多說什麼。
隻是他的目光落在她發絲微亂的腦袋上,挑了下眉,好像是有些不高興的樣子:“你的帽子呢?”
“嗯?”
林穗子下意識摸了摸腦袋,片刻才反應過來,“哦,我堂妹不是中暑了麼,剛才在那邊的時候,我把草帽給她了。”
江時看了眼她身後,其實林麥子已經被人扶著走過來了。
因為人已經醒了,大家都覺得沒什麼大事,所以剛才圍著看情況的人都已經重新回到地裡乾活去,隻剩下一個年輕的媳婦子攙著她出來。
“那江知青,我就先去找......”
“她把你帽子扔了。”
江時忽然打斷她。
林穗子怔怔然抬起頭。
就看見男人朝著她身後抬了抬下巴,搖搖頭,歎息道:“你看,你給她的帽子,她扔了。”
“......”
林穗下意識轉過身。
果然,快到走到跟前的她堂妹,神情已經恢複了正常,再沒有剛才帶給她那種毛骨悚然感。
隻是頭上確實沒有戴草帽。
對方的視線落在這邊,似笑非笑的,聲音清脆而響亮:“穗子姐,你和江知青兩個人單獨在這邊聊什麼呢?”
其實林麥子下工的這片田,麵積是比較小的,田地裡大多數都是老弱孤寡,很少看見青壯年勞動力在這邊乾活。
而女人多也就意味著,這塊地方外加曬穀場,可以說是南垣嶺村兩個最大的八卦來源地。
林麥子這麼一喊,好大半人都抬起了頭。
豎起耳朵興致勃勃地想聽點什麼。
江知青——他們知道的哇,滿村子的年輕姑娘們都中意的一個後生。
林穗子——他們當然也知道的哇,滿村子的年輕男娃們都中意的姑娘。
這樣兩個人要是有什麼事,足夠他們討論個大半年了。
隻是林穗子還沒來得及說話,旁邊的江時就彎了唇,似笑非笑的,用同樣響亮的嗓音回道:“聊你剛才把你姐姐給你的帽子扔地上還踩了幾腳這回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