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江時來說,每顆需要被他拯救的星星都得有心願。
感應星數值化的任務進度條,就是根據被任務對象的心願完成情況來界定的。
而對於季思魚來說,她的願望非常簡單。
第一,她想讓那些人都悔不當初,痛徹扉地意識到,他們才是最罪可赦的過錯方。
第二,她想要過的幸福點。再幸福點。
如果有人能真心實意地喜歡她,那就更好了。
兩個願望。抽象明了,宏大又卑微。
就像她被尖刺包裹的柔軟靈魂,小心翼翼地伸出觸角去尋找愛。
如果得不到,那麼玉石俱焚也好過卑躬屈膝。
感應星通過計算,將任務分成了兩個部分,一個是悔意值,一個是幸福度。
目前,悔意值的進度是0,幸福度-25。
江時眯起眼睛,語氣十分不善:“為什麼還會有負值?”
“本來是沒有的。”
感應星囁嚅道,“但是季思已經經曆了太多很壞的事情了,她覺得自己的人生充滿了痛苦和不幸,所以對這個世界的好感度連0都沒有。”
哦。
那行吧。
反正江時這會兒也顧不上這些了,他看著窗外嗖嗖掃過的風景,手機屏幕光明明暗暗,不斷顯示著時間的流逝。
六個小時。
等於一條人命。
雖然按照感應星的算法,江時從家到安南中學,加起來隻要兩個小時的時間。
但現在已經逼近了傍晚七點,而江時還在高鐵上。
因為路程並不是這麼算的。
首先,江時控製不了高鐵站的發車時間表,他能買到的最早的班次,就是下午六點四十五。
讓司機開車直接去彰新縣安南中學,並不是整條高速公路,加上堵車、繞路、加油等等,零零碎碎各種阻礙算下來,時間說不定會浪費的更久。
到最後,江時還是選擇了時長比較明確的高鐵。
當然,他也沒浪費這種“坐以待斃”的時間,路上一直低著頭在思考對策。
這個世界的情況比較複雜,他一過來,劇情就基本發展到了大結局,季思魚該經曆的痛苦全經曆完了,早就已經心如死灰,隻剩下最後一躍。
就算這次能及時趕到阻止她的跳樓,隻要沒逆轉她的死誌,她還是會找其他的辦法結束自己的生命。
所以現在的步驟應該是:
先把季思魚救下來——然後再激發起她鬥誌,重燃生存希望——接著就是對付周予言還有俞學林一家人,完成悔意值進度——最後實現季思魚的幸福感。
那麼,最大的問題來了:
對付俞學林一家人簡單,要怎麼激發季思魚的生存鬥誌?
季思魚這個姑娘,思維方式非常極端,性格也非常執拗。
她一旦認準了什麼,或是決定了什麼,根本不可能被三言兩語的勸說就輕易動搖心誌。
除非這個人是周予言還有點可能。
江時當然可以找到周予言,讓他先虛與委蛇幫個忙。
一條人命擺在麵前,就算周予言不肯幫,他的心上人俞晏晏也會涕然淚下地說救人要緊。
但是本能的,他不想讓周予言出麵。
不想讓對方再占一次“救命之恩”的便宜。
江時靠著窗,蹙著眉,忽然想到什麼,問感應星:“我是不是還有個姐姐?”
“是的。”
感應星連忙把這個世界江時原身的背景資料翻出來,“你是有個同父同母姐姐,比你大十三歲,叫江巧春,藝名江韞,現在是娛樂圈的流量大花,不僅會演戲,也很會投資做生意。江家原本隻是城鄉結合部的一戶普通人家,因為出了江韞這麼個女兒,一躍成為了當地的暴發戶豪門......”
它說的東西資料上都有,寫的更清楚也更利落。
所以江時完全沒聽它的叨叨絮絮,粗粗掃了一眼上方的大致介紹,就直接把主板上的資料滑到最下方,看人物生平。
2005年,因為在電影《春夜》中飾演女主角嵇憐而出道,.......
是了。
男生迅速有了決斷,從兜裡掏出手機,直接打開瀏覽器,搜索“江韞”下載了幾張照片。
感應星在旁邊上下亂竄,語氣聽上去十分驚慌:“她她她可是你姐姐,這樣是不是不太好.......”
江時直接翻了個白眼:“你懂個屁。”
表情的桀驁和不耐煩程度,和原身有的一拚。
感應星很懷疑二殿下就是在借著人物性格故意打擊報複自己。
但它沒有證據。
隻好蔫蔫地縮到一邊,不敢再打擾他的思考進城。
高鐵到站後,江時站在路邊等公交車,遠遠望去就像個心情不好的吉祥物。
一般來說,高鐵站肯定是有出租車的,但也不知道是彰新縣這個地方太落後了,還是這個時間點不對勁,總之他下了高鐵後一路狂奔到地下車庫,竟然找不到一輛出租車。
他媽的連一輛肯載人的私家車都沒有。
而且彰新縣這種地方,這個年代,手機打車根本還沒開始流行。
非常痛苦。
江時倚著電線杆,望著已經暗下來的天色,遠處天際一朵雲飄飄忽忽,顯得孤寂又縹緲。
他問:“這是什麼王子救公主途中必經磨難的劇本戲碼嗎?”
買不到及時的高鐵票也就算了。
竟然還打不到出租車。
打不到出租車也就算了。
公交車也半天看不見一班。
男生擰著眉毛,隱忍著發火的衝動:“這地方既然鳥不拉屎雞不下蛋,究竟是為什麼要把高鐵站建在這裡?做城市規劃的人是有病是不是?”
感應星乖巧地縮在他的後頸脖處,一聲不敢吭。
二殿下都已經開始失了智地遷怒到什麼城市規劃身上,說明內心一定是極其憤怒的,它要是表現的太跳,一定會被罵的個狗血淋頭。
江時現在真是隻煩自己不能飛。
雖然出發之前算著半個小時四十分鐘的聽上去很輕鬆,但短短幾個小時內,他就經曆了堵車高鐵班次延遲打不到出租車公交車半天才姍姍來遲翻牆逃避門衛叔叔的審查之類的種種磨難。
期間他甚至還抽空買了瓶辣椒水。
所以,等到江時終於氣喘籲籲地趕到安南中學最高的那棟教學樓頂時,已經是晚上九點二十三了。
根據感應星的精準計算,離季思魚跳樓還有六分鐘。
此時此刻天色已然全黑。
推開天台的門,迎麵而來的就是微帶涼意的夜風。
拂過額間的細汗時,寒氣立刻順著毛孔鑽入體內。
但江時此時壓根顧不得這幾分寒冷。
因為他已經看見季思魚了。
萬千燈火中,她就坐在天台的圍欄上,抬眸遠眺,目光落在遠的月亮上,神情很平靜。
夜風不斷吹起她的長發,也把她身上的寬鬆校服吹得鼓起,在月影與燈火中,她顯得分外瘦弱。
仿佛隻要風再大一些些,就會把她吹跑。
感應星頓時慌了:“怎麼辦怎麼辦?江時你快去把她救下來啊!”
著急之下,它膽大包天地連敬稱都忘了用。
“你告訴我怎麼救?”
江時被它氣笑了,“那個欄杆就被她坐在屁股底下,她隻要稍微往前親一下自己的膝蓋就呲溜掉下去
了,你告訴我我要怎麼快去把她救下來?”
感應星啞口無言。
好半天,才囁嚅著開口:“那、那怎麼辦?”
“怎麼辦?”
江時冷笑一聲,擰開辣椒水的瓶蓋,不帶半絲猶豫,直接就往眼睛上抹。
當然是死馬當活馬辦。
辣椒水觸及脆弱的眼皮,淚腺受到巨大刺激,幾乎是在一瞬間,整個眼眶就紅透了。
淚水稀嘩啦往下掉。
“殿殿殿下你救不了她也不要自虐啊!”
感應星被他嚇壞了,哇的一聲也跟著哭了起來,“大不了、大不了我們下個世界再努力......”
江時沒搭理它。
閉著眼睛邊流淚邊醞釀感情。
三秒鐘後——
“真是作孽啊!”
江時模仿著今天下午聽到的怨婦哭腔,“我江時一輩子沒做過一件虧心事,老老實實工作,本本分分做人,老天爺為什麼偏偏要這麼對我!究竟為什麼啊!”
感應星:“......”
江時的嗓音遠沒有他媽的尖刻刺耳。
但在這寂靜夜晚的映襯下,連鳥撲棱翅膀的聲音都響亮的要命,他突然來了這麼一嗓子,讓人想不注意都難。
視線裡的女孩子果然轉回了頭。
她下半身還坐在圍牆上,上半身卻扭了回來,裙擺被風吹的四處飄蕩,看上去特彆危險。
感應星嚇得不敢再看,整顆星在識海裡瑟瑟發抖。
江時卻麵不改色。
他看得出來,天台圍牆寬的很,隻要人彆慌,穩住重心,怎麼都不可能掉下去。
於是找了塊離她不遠不近的地兒,扶牆抹淚。
因為上還有辣椒水,基本是越擦眼淚流的越狠。
季思魚的眼睛裡出現幾分迷茫。
但是不濃重。
她問:“你為什麼哭?”
語氣很輕,不帶絲毫情緒在裡頭,隻剩下刻板的禮貌。
她已經沒有求生欲了。
連好奇都變得極淡極淡。
江時眨了眨眼睛,努力在模糊的視線中,還能表現出自己的絕望和憂傷。
手腕上的手表時針指向九點二十六。
離原著中季思魚跳樓的時間點隻差四分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