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南是個小地方。
小到連縣城裡連正兒八經的白領都沒有,最體麵的工作就是當老師和公務員, 安南中學所有的風雲人物和優秀畢業生, 都不太願意回家鄉發展。
這也導致, 常年在縣裡耀武揚威的小流氓們, 基本都是同一群人。
小富小貴或許有, 但真要說有什麼本事和後台, 沒有。
這其中, 有些人因為盜竊鬥毆之類的事情, 被民警擒住蹲過幾天監獄吃過幾天牢飯。
然而正兒八經上法庭,還要麵對原告方辯護律師咄咄逼人的責難——這是第一次。
彆說是小混混們了,就連那個家裡還有些關係的領頭女生, 從收到法院傳票開始, 就慌得不行。
父母狠狠地打罵了她一頓, 卻不得不底下身段來,想要和季思魚庭外和解,說是願意花錢消災, 還押著女兒來給她哭著道歉。
隻求她能念一份同學情,彆讓女兒留下案底。
季思魚對此覺得啼笑皆非。
首先, 案底這玩意兒,她不覺得對這些人會有什麼影響。
他們要真把案底名聲看的這麼重, 之前也不會做出這麼多不要臉皮違法犯罪的事。
甚至現在事發了被家長帶過來道歉, 還一副不甘不願委屈至極的模樣。
既然他們自己都不珍惜, 季思魚又何必越俎代庖地為他們著想。
其次, 他們給的錢, 說實話季思魚也看不上。
她現在也是簽了經紀公司開始接觸工作的演藝圈新人了。
隻不過因為臨近高考沒辦法走通告演戲,所以現在還是負盈利的狀態。
但畢竟公司不大藝人不多,再加上江韞的關係,公司也願意培養她,不僅給租房子找助理,還花錢讓她去上各種表演課健身課,零零總總算下來,季思魚這半年也花了不少錢。
這些人提出的數額,放在以前或許還能讓她猶豫一下,畢竟也夠上大學後一年的生活費了。
可是現在嘛......
總而言之,季思魚拒絕的很乾脆。
“我選擇在高考完甚至成績出來之後再上訴,就已經很富有同理心了。”
法院門口,麵對他們滿麵的哀容和憤怒,季思魚顯得十分平靜,“想報複也隨你們,我會反擊。想喊冤也隨你們,我會澄清。我不是軟柿子,如果你們想把自己毀的更徹底一點,儘管來耗。”
“季思魚......季同學,我女兒,她,她還是個孩子......”
“她比我大兩歲。”
“可是......”
“不說了,我還有事,你們有什麼不滿的還想再上訴的,跟我的律師說吧。”
幾天前還正裝革履,說話做事拿腔拿調的中年夫婦,現在明顯憔悴了許多。
他們的女兒到底還是被判了有期徒刑。
不長,三個月。
但對於一個一向自詡為書香門第的家庭來說,這樣的結果顯得有些讓人難以承受。
然而沒辦法。
他們請律師,對方能請得起比他們更好的律師。他們出錢和解,對方瞧不上他們的錢。
一個個罪名拋出來,暴力襲擊,故意傷害,強製囚禁,人身侵害,惡意傳播,非法傳播......就連那群小混混自己,都不知道他們隻是幫忙威脅報複一下人,竟然就惹出了這麼大的禍事。
但是現在悔之晚矣。
不僅麵子裡子丟了個乾淨,還失去了自由。
這下子,彆說複讀高考了,就連正常生活也成了奢望。
並且季思魚將校園暴力訴諸法庭一事,不僅僅對當事人犯罪者造成了關乎終生的影響,還在安南中學裡引起了軒然大波。
甚至成為了整個安南的熱門話題。
家裡有孩子在安南中學讀書的,都會被家長逼問,在學校有沒有遭欺負,有沒有被小混混威脅,或者說有沒有去欺負同學。
那幾天,學校門口的車都多了不少,全是來接孩子的家長,生怕在自己沒注意到的地方,小孩就被那些放縱又惡毒的社會青年給禍害了。
而事件發生那天的所有細節,也隨著相關知情人士的透露和補充,變得越來越清晰。
一兩個星期過去,周予言已經完全身陷負麵傳聞的泥潭。
——這還是建立在他已經高考結束離開學校馬上就要成為一個大學生的基礎上。
“天哪,虧我以前還特彆崇拜他,沒想到他竟然是這樣的人。”
“這樣太過分了吧,自己惹出來麻煩,竟然讓一個女孩子去幫他擋槍,自己逃了就算了,事後還不承認。怎麼這麼渣啊。”
“我認識他們班裡的一個學姐,學姐說,季思魚的照片傳出來後,希望周予言能幫她澄清一下,結果周予言當麵問她要多少錢,隻差沒指著季思魚鼻子說她不自愛了,我學姐當時還以為他真的冰清玉潔,知道真相之後,整個人都驚呆了。”
“我就是他們班裡的同學,說驚呆都是輕了,簡直是世界觀崩塌好嗎!平時看他就一副很裝的樣子,以為自己有個副校長姑姑多麼了不起似的,真搞不清楚為什麼女生會喜歡這種調調的虛偽小白臉。”
“要我說,應該把周予言也關進去坐幾天牢,和陳嵐他們比起來,他才是真的壞透了吧!”
......
這些話,在學校論壇和貼吧裡當然是不能說的。
因為一說就會被刪帖。
但大家又不是沒有微博。
之前施左幫俞晏晏發微博引起討論的事情開啟了他們的新世界,讓安南中學的學生忽然意識到,原來還可以在如此公共的社交平台直抒胸臆。
搞不好還能漲粉。
於是這次事件一出,就有不少人在微博上整理科普貼,長長一篇博文,從配了圖。
其中的某一篇博文,還被大V轉發,上了一次社會新聞。
畢竟運用法律武器成功反擊校園暴力這樣的主題,確實很有教育意義。
最後還是安南中學的領導層怕事情鬨得太大兜不住,班輪班親自做工作,這才讓這些學生們消停點。
但不管怎麼說,“周予言”這個名字,在安南已經臭了。
說到俞晏晏,家長們或許還會感歎幾聲“唉,都是大人造的孽啊。”
但說到周予言,所有人都是一致的輕視和鄙夷。
周予言難受嗎?
憤怒嗎?
恨季思魚嗎?
當然。
但是他發現自己竟然找不到理由去責怪對方。
從搬出俞家到現在高考結束快兩個月了,季思魚沒有跟他說過一句話,沒有站出來罵過他一句,甚至當初訴諸法律,找的也是那一群犯罪的小混混。
他就一個完全被她排除在視線外的透明人,收到了全世界的謾罵和惡意,卻從來沒能得到她的半分關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