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夏東籬帶著荀岏驅車趕到小錦村村委會的時候,先看到的是辦公室門口圍了一圈的吃瓜群眾。
這人口密度要讓他們短時間內從車道上讓開顯然不容易,夏東籬隻能直接選擇在路邊停車,然後步行擠入。
在人群中擠來擠去的時候他不免聽了一耳朵資訊,但在看到來人的時候,即便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他還是不免有些愕然。
作為一個毗鄰熱門旅遊景點的小村落,小錦村人也不是沒有看到過外國人,但是他們很少看到如此俊秀漂亮的外國人。
——是明星吧?長得這麼漂亮的肯定是外國的某個電影明星。
就是因為有這樣的想法,村民們才圍在了外頭看熱鬨。
而這位被人直接拍板定義的年輕人也的確有著極其出眾的外貌,他看上去不超過三十歲,不過西方人的長相通常偏成熟,實際上他可能更小。
褐色的半長發絲柔軟卷曲,剪裁適宜的西裝外套勾勒出纖細的腰身,五官立體深邃。
聽到進門聲音後看過來的眼睛似乎是被愛情海浸潤過的碧藍色澤,波光粼粼之下仿佛要將人淹沒。
——這是一位非常符合傳統中國人對於西式古典美男子定義的男生,如果當街看到這人走到一半在原地掏出一把大提琴在人前彈奏,可能也不會讓人有任何違和感。
隻是這樣的人現在出現在小錦村村委會,在中式傳統辦公桌的木桌椅前,總覺得畫風有些格格不入。
“小夏啊,快來快來!”小李助理見他進來趕緊招手,雙眼閃爍著看到救星的光芒:“這位帕先生在村子裡轉了一圈了,然後被村裡人帶來了這裡,但是我英文也不好啊啊啊!我們根本沒辦法交流。你學曆高,快點問問他是來做什麼的,要不要幫他聯係大使館?”
夏東籬愣了下,感覺有些麻爪,雖然很謝謝小李助理高看他,但是他的英文在畢業之後極速退化,書寫還好,聽力真的就隻能到出國旅遊時問問路的程度而已。
他吸了口氣,看向了褐發碧眸試探性地問了一句:“Hello”
“Hi,stranger,”青年用著一口帶著明顯地方口音的英語艱難回複:“MynameisPegasus,iefromHellenic……”
嗯,聲音很好聽,但是這位的口音太重,夏東籬幾乎聽不懂。
不過多年應試教育留下的條件反射能力幫助他抓住了關鍵詞——這位是希臘人來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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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orry,plswaitamoment.”夏東籬吸了口氣,使出了終極絕招——他快速掏出了手機打開了翻譯軟件,母語都不是英語的兩個人靠著智慧的力量站在了同一起跑線上。
這個名叫帕加索斯……呃,還是叫他帕先生吧,帕先生是來華-國工作的,因為合作順利,他提早結束了工作,於是準備在工作簽證到期之前購買些華-國特產帶回去贈送給親友。
之所以來小錦村,便是因為他想要采購小錦村的特產——小錦布。
得知對方的來意後,小李助理當即決定親自陪他走一趟,順便介(推)紹(銷)一下小錦村的各色產品,已經指導李助理翻譯軟件使用方法的夏東籬本打算告辭,不知是不是二人比手畫腳產生的交情,帕先生強烈邀請夏東籬同行。
夏東籬略微思考了下,對小錦村的國寶級人物也有些好奇,於是跟了過來。
但很可惜,當他們抵達這位趙大師家的時候,趙大師恰巧去帝都參加什麼會議不在家,是他的兒子趙旻在工作室招待了他們,聽聞國際友人要來購買商品小年輕也不多說,直接領他們去了商品陳列間。
他一邊走一邊拿著手機為客人介紹小錦布,他說得仔細,至於翻譯軟件能夠翻譯多少就不清楚了。
“小錦布是宋錦的一種,也是比較有代表性的一類。”
宋朝作為以文人雅士為主導,全國文化審美情趣都在線的一個朝代,在穿著上普遍以素雅的顏色為主,但人的審美多變,看久了素淨的顏色就想找些刺-激,不知道是哪個會玩的文化人想出了一個鬼點子,那就是用錦緞來裝裱自己的作品。
可以想象一下,在數百年以前一個文人的聚會上,突然有一位文人在眾人麵前表示要展示自己的字畫,在各色意義不明的目光中,他展開了在可令珠光羞煞的錦緞映襯下的墨寶,那是何等震撼人心的場麵?
——大概就和早幾年有一個人突然拿出了貼滿施華洛世奇鑽石的手機殼一樣,會引來一片羨慕和效仿的目光吧。
於是宋錦就被開發出了一個特殊的用處——書畫裝裱以及匣盒的內襯裝飾。
既然目的是為了裝裱自己的作品,那麼首要一點就是不能喧賓奪主,但同時又要夠結實、夠輕便,於是審美傾向和需求造就了宋錦特殊的編織工藝。
明明是脫胎於繁美蜀錦技術的宋錦卻主要以單緯織物為主,除卻用處較為名貴的重錦,宋錦的大部分花紋都是以重複的緞紋和小提花為多,看上去又精細又雅致,並且相當輕薄。
而小錦更是其中的翹楚,所以主要的商品便是手帕絲巾這類貼身輕薄的物件,這也是賣的最好的。
“當然也可以定製服裝。”小趙同誌對著手機軟件耐心說道:“不過工期已經排到了一年後。”
出人意料的是,帕先生麵對這一堆小手帕表現出了十分的喜愛的態度,具體表現為他讓人全部包起來!
沒錯,他居然打包了麵前看到的所有商品啦!甚至連價格都沒問,就直接刷卡買單。
“家裡親戚多,他們很喜歡中國的絲織品,我們那邊要購買到正品並不容易,尤其是手工款。”帕先生麵對大家驚訝的目光如此解釋道:“而且趙先生的作品非常美麗,我想家人一定會喜歡的。”
夏東籬看著那六位數的價格倒抽了一口氣,再一看垂眸淡定給人打包裝的青年,不由自主小聲問道:“這樣沒關係嗎?”
趙家售賣的貨物都是趙先生的作品,這種個人手工作品產量不大,現在一次性被人包圓了,那要是以後有客人上門卻發現沒有東西買會很困擾吧?
“沒事。”趙旻淡定表示:“去年在雲南那邊定了他們新研究出來的染料,本就打算等今年的生絲上市重新做一批。”
夏東籬:……
仗著客人聽不懂中文,小趙同誌又補充道:“他買的都是舊花色,現在年輕人不喜歡,正好今年也能試試新花色的市場接受度。”
夏東籬無話可說,隻能祝大師新作品大賣。
“請問!!”買單後在小展廳內晃悠的帕加索斯忽然有些激動地指著掛在牆上的卷軸問道:“這匹馬是誰的畫像嗎?我可以認識它嗎?”
畫像?這個翻譯好奇怪……
夏東籬順勢看過去,頓時嘴角抽動了下,在內心吐槽這款不靠譜的翻譯軟件了幾句,隻因為掛在牆上的是一副《奔馬圖》。
將畫作翻譯成畫像,這個錯誤也太離譜了吧!
《奔馬圖》是由近代藝術家徐悲鴻先生所繪,畫中僅有一匹水墨繪成的馬匹,卻矯健雄駿,氣韻非凡,直麵這匹駿馬,會讓人有一種下一秒它就要從畫中躍出之感。
好馬配好鞍,在裝裱這幅畫作的時候趙老先生使用了素色的海水江崖紋,使得這匹奔馬宛若踏浪而行奔向天際,氣勢滂沱。
雖然的確非常帥氣,但徐先生已經過世六十餘年了,哪怕這匹馬存在原型恐怕也已經不存於世了,更何況在百度介紹上說徐先生當時是聽聞了抗戰時期的不利消息憂憤交加一筆而出,這匹馬代表的應當是徐先生當時的心境,不存在原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