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不及打字,隔著屏幕,無數人情不自禁大喊阻止:“彆喝!”
不能見死不救啊。
隻有梁景瑤,表情始終淡淡。
小王的動作非常慢,似乎在等待什麼。
他等到了。
母親似乎遺憾,似乎無奈歎口氣:“我往裡麵倒農藥了。”
即使猜到了,直播間眾人依然被震撼,簡直想都不敢想的劇情。
“這.......該說什麼好。”
“大郎,該吃藥了。”
“樓上滾一邊去,你知道發生什麼了嗎?”
“是不是該報警?”
“毒死自己的丈夫,得多大的恨呀。”
快樂小王抖的不成樣子,嚇的,更是氣的:“你,你為什麼要給爹下毒。”
梁景瑤忽然說話了,命令式:“想活命,把手機遞給你母親。”
小王母親剛才聽到有人大喊,這會聲音對起來,她皺眉看著屏幕:“你是誰?”
“我是——我是當年事件的知情者。”梁景瑤語速飛快,快的不正常,“阿姨,你聽我說,我知道,這個男人害了你的一生,你年輕時,為了父母、弟弟妹妹犧牲自己,再之後,為了孩子——現在,整個世界讓你失望,可是,和這樣的人渣以命換命,不值得呀。”
梁景瑤從一開始就精神緊繃。
往生錄記載,小王母親——王紅英,下毒成功,小王父親喝下後,農藥加病痛,死的相當痛苦。
但殺人償命,哪怕再有天大的冤屈,人間法律就是法律。
她先心理暗示快樂的小王,讓他產生恐懼心理,不敢輕易掛斷視頻,接在再恐嚇王老頭,希望能在王紅英進屋時懺悔,可惜,失敗了。
她救下了畜生,沒救下王紅英。
此刻的王紅英,周身死氣彌漫,她不想活了,活夠了。
阻止了一時,阻止不了一世。
怎麼救,怎麼才能救得徹底?
時間太緊急,梁景瑤隻想出一個辦法:“紅英阿姨,舉頭三尺有神明,惡,終有惡報,我可以告訴您,他的病,就是老天給的懲罰,不會好,一直活活痛死。”
化解仇恨最直接的辦法,看到仇人不得好死。
王紅英苦笑搖頭:“我得照顧他呀,跟著受罪。”
梁景瑤愣住:“你可以走,可以不照顧。”
王紅英歎口氣,沒直接回答:“姑娘,你還小。”
很多事,除了當事人,任何人無權利發表意見。
人生無奈的事太多了。
王紅英走不了,孩子的爹臥病在床,她能去哪裡,丟給孩子嗎?
人活在世,不是隻有自己。
梁景瑤喃喃道:“可是,殺人者死後入地獄,下輩子如牲畜道,千刀萬剮.......”
“小姑娘知道的還挺多。”人真不想活了,就沒什麼在意的,王紅英一點都不驚訝對方說的話,輕輕笑了,“那你說,我該怎麼辦?就這樣走嗎?我不甘心呀。”
她說的話,她的語氣,本應該非常淒涼。
可她太美了,她眼裡有了淚水,仿佛天上的星星閃爍,美的讓人忽略她說了什麼。
隻有梁景瑤明白她的不甘心,沒那麼簡單。
該怎麼辦呢?
人間苦難,佛都參不透。
梁景瑤平複情緒,她看了眼彈幕,溫聲道:“紅英阿姨,我這裡正在直播,有接近一萬網友非常關心您,她們說,您太好看了,還說,有什麼難處儘管說——這裡麵有咱們的人民警察,有律師,還有政府人員,一定可以幫到您的。”
這句話起到了作用。
“那麼多人呀。”王紅英不會講普通話,口音濃重,但聲音清脆悅耳,她眨眨眼,似乎在思考,慢慢道,“那我給大家說說怎麼回事吧。”
她應該從未和任何人講過,埋了幾十年,像樹葉下腐爛的泥土,捧不起,一開始說的毫無頭緒,東一句西一句,好一會才順暢。
三十二年前,王紅英夜校會計專業畢業,很榮幸,被杏遙村的建築公司錄取。
杏遙村趕上了好時候,那個年代裡,全國赫赫有名,從幾人的施工隊到數百人,數千人,從縣到市再到省,甚至差點走出國門。
承建了很多城市的標誌性建築。
建築公司也越來越大,衍生出彆的行業,可以說,比國營工廠更好,因為工資高,逢年過節發各種豐厚福利,能進杏遙村的建築公司,等於一步登天,成為人上人。
王紅英隻是個臨時會計,臨時,意味著轉正之前有被辭退的可能。
她戰戰兢兢,工作儘力,小心翼翼對待所有同事,對領導,更不用說了,見麵九十度大鞠躬問好。
一切看起來非常順利,直到有一天,辦公室來了個大人物——基建科的副經理,王玉福。
基建科副經理?那可是公司的中上層領導了,決定著好幾百人的飯碗呢。
王紅英緊張的差點不敢抬頭,生怕哪裡做錯,她感覺到,王經理走到了她的身後。
王紅英用一句土話總結噩夢的開始:“我那會嚇的身上直冒涼氣,就像被長蟲盯上了。”
大領導王經理對她一見鐘情,展開了追求。
王紅英哪裡願意,他都四十了,能和自己爹當兄弟了,再說,長太醜了,大概從小沒刷過牙還抽煙,又黃又黑,一說話滿嘴臭味。
長得還矮,最多一米六五。
王紅英不敢直接拒絕,她珍惜來之不易的工作,隻好各種躲。
有一天,部門領導交給她一個任務,說有份報銷表格急需王經理簽字。
王紅英不知道真假,隻能硬著頭皮送,到辦公室發現沒人,說王經理不舒服回家了,讓她直接送家裡。
王紅英不敢去,請求領導換個人。
領導拉下臉狠狠罵了她一頓,說要麼送,要麼立刻走人。
王紅英最終去了,一去再沒能回來,剛進去,門被關上,生了病的王經理緊緊抱住她。
他個子小,力氣不小,常年乾建築隊的,鋼筋都能掰彎,王紅英拚死掙紮,隻撓破了對方的那張醜臉。
直播間有人緩緩打字發表看法,巧合太多了,部門領導極有可能是幫凶。
現實永遠比故事殘酷。
代入一下,十九歲,被這麼個又醜又老的東西堵在屋裡,叫天不應叫地不靈,何等的絕望。
令人更窒息的還在後麵。
事情結束後,王經理把她鎖在屋裡,不知去了哪裡。
王紅英哪還想什麼工作,她隻有一個想法:報警,讓警察把這個畜生抓起來,讓她吃槍子。
那個年代,流氓罪會判死刑。
她還在屋裡找到了防身的東西,一條尖端鋒利的鋼筋。
她等啊等,等那個畜生回來,捅死他。
她等來了全家人。
王紅英老家農村的,她是老大,還有兩個弟弟兩個妹妹。
她以為救星來了,家人來接她了。
全家人宛如見到皇帝妃嬪般在門口集體跪下,求她想想自己,想想這個家,反正身子已經臟了,不可能再找好人家。
王經理給了筆全家人好幾年都賺不到的彩禮,還保證,不僅幫王紅英轉正,還會給弟弟妹妹安排份臨時工。
到時候,等於家裡五個工人啊。
五個工人,彆的不說,每月公司發三十斤白麵的福利,加起來就是一百五十斤。
無法抵擋的誘惑。
王紅英不同意,全家人跪累了,就坐著,她一天不答應,一天彆想出去。
她就這樣被關了接近一個月,到了晚上,還要被那個畜生糟蹋。
一個月,她就是塊鐵,也被磨平了。
她慢慢認了命。
再之後沒多久,發現懷孕了。
更認命了,行屍走肉般活著。
這又是一個悲傷的故事,不亞於之前老中青三人的悲傷。
“我快聽不下去了,世界上為什麼有這樣的父母啊,女兒被欺負,不幫忙反而幫著壞人,還是人嗎,還有人性嗎?”
“這樣的痛,一輩子都無法治愈,我哭了。”
“懂法律的那位還在嗎?這種情況怎麼辦,能起訴嗎?”
“在,我正在記錄,情況比較複雜,年代也太過久遠,強bao時效肯定過了,兩人還成了夫妻,不過,可以起訴彆的——比如當年的部門領導,如果屬實,按照我國法律,協助他人qiang暴等於共同犯罪,處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
“小王呢?怎麼不說話?正常人的話,他應該有點什麼反應吧。”
“我有個大膽的猜測,他或許什麼都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