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芳在梧桐樹下,等了八十年。
戀愛時都有過轟轟烈烈的山盟海誓,白首到老不夠,下輩子還在一起,情到濃時,甚至可以付出生命。
但小芳的八十年,是一個人的八十年。
直播間眾人仿佛看到梧桐樹下那個梳著麻花辮,不停看向遠方的身影。
“小姐姐真癡情啊,換做我,彆說八十年了,八年都等不了。”
“特殊年代的原因吧,那時候的女性思想很封建,嫁雞隨雞嫁狗隨狗。”
“可彆這麼說,你可以不理解這樣的感情,和時代有關,和人更有關。”
“我和現在的男朋友青梅竹馬,幼兒園認識到參加工作,我想了想,如果他那啥了,我也做不到。”
父輩們的感情,或者經曆,仿佛隨著那個時代遠去,物欲橫流,世態繁華,很難再見到那麼純粹的人,那樣純粹的感情。
有人感歎愛情,也有人想到了關鍵點。
軍和小芳等待的那個軍有什麼關係?
軍也在等待這個答案。
為什麼彆人都看不到,隻有他能看到?而且小芳認為他就是那個軍。
“是與不是,我也不太清楚,讓她本人告訴你吧。”梁景瑤的回答很含糊,頓了頓道,“你想幫她,對嗎?”
軍低聲回答是。
他走訪附近的原居民。
一位在這裡長大的老人告訴他,梧桐樹木質不好,成材快,這棵梧桐樹能到現在,很大原因不敢砍。
老人也是聽老人說的。
村裡以前有個叫小芳的姑娘,未婚夫參軍後,她加入了婦女秘密愛國組織,沒法上戰場殺敵,但可以做彆的。
她送情報,參加遊行,呼籲更多的同胞站起來,沒多久,被敵人盯上。
臨死前,她掙紮著爬到等待未婚夫的梧桐樹下,魂魄從此留在這裡。
很多鄉親中元節燒紙的時候看見過她。
那位未婚夫,沒再回來,大概率犧牲了。
軍感覺心裡酸酸的,那場戰爭,死的人太多太多了,人們隻知道他們是英雄,不知道他們的名字,知道名字的親人,不知道親人身在何處。
他要幫她。
不管兩人什麼關係。
梁景瑤那邊關掉了直播,眾人不樂意也沒辦法,視頻裡啥也看不到。
軍有點懵,什麼時候到?哪裡見麵?
正要發私信,眼前忽然憑空多了個大活人。
軍:“”
地裡冒出來的?
梁景瑤沒解釋,看了眼梧桐樹下的小芳,低聲道:“你扮演成她等待的人,順著她的話說。”
軍一愣:“那麼簡單?”
喚醒執念裡的鬼魂的確簡單,難的是,要看見對方。
小芳的執念比看見更難,必須是那個等待的人。
八十年,她終於等到了。
當熟悉的身影一步步走來,小芳就像第一次一樣,激動的不敢置信:“軍哥,你回來了?”
軍這次沒再否認,任由對方拉住他的胳膊,輕聲道:“我回來了。”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小芳上下打量,確認愛人沒有受傷,忽然想起什麼,“前方怎麼樣?”
她們能做的畢竟有限,能徹底趕走強盜的,還得是槍炮。
這是她的第二個執念。
軍重重點點頭:“我們勝利了。”
他忽然有很多話想說,說說如今的祖國,他眼眶濕潤,身為戰士,更懂盛世的來之不易。
視線模糊,他沒發現,小芳的表情忽然變了。
見到愛人歸來的激動褪去,變成,
類似悲傷的東西。
執念消散了。
所以記憶紛遝而至,她死了。
華燈初上,幽幽月光力不從心,遠離燈光灑下片片斑駁,偶爾路過者,詫異看一眼似乎要哭的帥氣軍人隨之離開。
梧桐樹下的店老板欲言又止。
軍眼前的景色忽然變了,時光仿佛倒流,繁華街道變成幾十年的小村莊。
他看到,小芳和一個男人站在還怎麼粗壯的梧桐樹下。
小芳還是這身衣服,她笑容明媚:“軍哥,你放心去吧,家裡有我呢,等你回來,咱們就結婚,萬一你犧牲了,你的父母,就是我的父母。”
那個男人,和他長得很像。
畫麵隻有短短一瞬。
被小芳打斷。
“你不是我的軍哥。”
他不是嗎?
軍忽然非常希望,他是。
“對不起,我”軍低下頭,不知道該怎麼解釋,“我,我帶你四處看看吧。”
被拒絕了。
小芳輕輕搖頭,她像剛才短暫畫麵那樣笑的明媚:“謝謝你,解放軍同誌,要不是你,我不知道還要等多久,我得趕緊去地府,看看,看看我未婚夫有沒有投胎轉世。”
軍不了解投胎轉世,他想再說點什麼,再和對方多待會,最後卻說了句:“那,那你一路走好。”
小芳摸了摸枝繁葉茂的梧桐樹,沒再回頭,當轉身刹那,大顆眼淚滾滾落下。
她身後,軍靜靜地站著,看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