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婷淚水洶湧而下:“奶奶。”
招娣仿佛頭次見到孫女婿般,答應的格外響亮,甚至還帶著點喜慶,她仔細打量寧婷,滿足歎口氣:“本人比照片還俊,我孫子有福氣啊。”
七天了,沒人敢在麵前提有關的字眼。
招娣那邊是瞞著,寧婷這邊是不敢說。
“奶奶,您怎麼來了?”寧婷哽咽看看老人身後,沒看到陪著的人,“今天是您的八十大壽吧,我,我本來.......”
她說不下去了。
悲傷在胸腔劇烈翻騰,堵住了嘴巴。
她們愛著同一個男人。
同樣放不下對方。
事發第二天,寧婷便去了,她想,她年輕,身體撐得住,奶奶年紀大了,她得替愛人照顧好奶奶。
最終,她隻遠遠看了眼那個蒼老的背影。
這樣也好。
招娣點點頭,柔聲道:“我想到了,我知道你是個孝順的孩子。”
暮色漸漸暗了下來,山脈隻剩片綿延的模糊曲線。
招娣掏出懷裡的存折:“聽奶奶說,不許拒絕啊,這裡麵的錢都是小正交給我保管,本來打算你倆結婚時候用的,他為了救人而死,政府給的撫恤金就不給你了,我養老用,這個,必須拿著。”
寧婷哪裡肯要,可她敗給了老人的一句話。
招娣緊緊抓住她的手:“孩子啊,你不要,奶奶走的不安心啊,等見了小正,我怎麼給他說?”
寧婷看著老人的眼睛,黑暗遮住了渾濁和皺紋,那裡麵流淌的愛,那麼熟悉,她再也忍不住,撲倒老人懷裡:“我要錢有什麼用啊,奶奶,我隻想要他,要他好好的陪著我,說好的一起給您過八十大壽。”
她哭的幾乎背過氣。
農村白事很折騰人,從死亡到葬禮,按照性彆,男的五天,女的七天。
這段時間裡,孝子孝孫待在靈堂守孝,不能出門,不能洗澡,等到了葬禮那天,披麻戴孝,磕頭從早上磕到晚上,折騰的人奄奄一息。
媒體批判這叫封建糟泊。
可是,老一輩傳下來的東西,都有一定的道理。
悲傷如果太重,傷人。
寧婷幾天裡隻吃很少的東西,她哭不出來,整夜整夜睡不著,距離崩潰不遠。
被刀砍的時候,他痛不痛呀。
招娣輕輕拍著她瘦弱的脊背,一直等到哭聲漸漸低下來,輕聲道:“好孩子,忘了小正吧,你還年輕,以後找個一定會遇到個好男人。”
寧婷哭聲徹底停下來,她抬頭,怔怔看著老人的臉。
那臉,被暮色籠罩,滄桑極了,溫柔極了。
她忽然想通個問題。
老人知道孫子犧牲為什麼假裝不知道的真正原因。
她,不想讓自己去。
愛人壯烈犧牲,成了城市的英雄,她出席,肯定會被很多人認識。
到時候,都知道她是英雄的愛人。
敬重,卻不敢靠近,以後誰想和她交往,得先掂量掂量能否承受住這份沉重,能否取代那個已經遠去,卻永垂不朽的人。
寧婷忽然感覺全身被什麼巨大的東西包圍。
悲傷沒有遠去,卻不再那麼沉重。
愛人說的果然沒錯,他有一個世界上最好的奶奶。
寧婷眼裡還有累,她笑了:“我會的。”
她要讓奶奶放心。
招娣點點頭,表情忽然變的有點冷漠,她沒告彆,轉身走了。
老淚模糊了雙眼。
她希望寧婷一直能牢牢記住孫子,又希望,她趕緊忘記。
歸去的路似乎特彆漫長,像永遠走不到儘頭,她停下來,望著茫茫夜空。
她能去哪裡呀。
孫子走了,她一個孤老太太,八十歲的人類,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招娣捂住胸口,儘力去想還有什麼能為孫子做的事。
似乎沒有了。
那就再仔細想想孫子吧。
仿佛一轉眼,那個整天纏著她講故事的小人長成了大人。
回憶短暫化解痛苦,招娣忍不住微笑,身穿製服的孫子可真帥呀,很多小姑娘悄悄拍他呢,說什麼發到網上,讓全國人民看看,自家的交警哥哥有多帥。
她仿佛看到了.......
不是仿佛。
孫子真的回來了!
暮色裡,一個再熟悉不過的人影走來,雖然眼花看不清臉,可自家養大的孫子,怎麼會認不出。
招娣身體劇烈顫抖:“小,小正?”
她聽到了熟悉的聲音。
“奶奶。”
頭七夜,孫子回來看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