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遍不行說兩遍。
瘋婆子眼睛一亮,當抬起頭看到高仁建忽然驚恐大叫:“不要打我,不要打我啊,我不要跟你走,你是壞人。”
她徹底瘋了,嗷嗷大喊亂跑,哪裡人多往哪裡鑽,好好的喜宴現場亂成一鍋粥,本村鄉親還好說,知根知底,同情她的遭遇,外地的親戚一臉厭惡,太臟了。
和梁景瑤同桌的幾個老太太對視一眼,不屑撇撇嘴。
當初怎麼同意讓高仁建接班的不知道,但按照以前的說法,接了班,要把叔叔嬸嬸當親生父母孝順。
現在怎麼照顧的。
最初的時候還好,鄉親們都看到過,高仁建整天往叔叔嬸嬸家裡跑,送吃的喝的,放假的時候,還跟著叔叔去過幾次外地找娟子。
大概持續了兩三年吧。
不能說不顧不問,也差不多。
老兩口一個病,一個瘋,為數不多的退休工資全部用來找女兒,前幾年娟子爹生了場大病,據說欠下好幾萬的外債,如今一把年紀的人了,在工廠看大門。
村裡人眼睛不瞎。
接了叔叔的班,不照顧,天理不容。
高仁建感覺到眾人彆有深意的眼光,平靜道:“大家彆當真,我怎麼可能打嬸嬸,她瘋了,什麼話都說。”
“真不真的吧,人在做天在看。”那位和瘋婆子一起嫁過來來的老太太仗著人多,不滿道,“你看她臟成什麼樣了,買身新衣服,再洗個澡總行吧。”
高仁建苦笑搖頭:“老嬸子,不是我不做,是真不行,她這件藍夾襖,是我妹妹當初給她做的,誰敢動她咬誰,我叔叔手腕的傷口到現在還沒好呢。”
老太太被堵的無話可說,翻個白眼。
好像的確是這樣。
兩口子無兒無女,又生病,前段時間村裡給申請低保,工作人員上門登記實在看不下去,這麼臟,早晚得生病。
兩個人都沒按住。
瘋婆子殺豬般大喊大叫。
可憐人呀。
高仁建很快強行拉著瘋婆子離開,喜宴現場氣氛卻一時恢複不過來。
幾個老太太唉聲歎氣,她們都是同輩人,遠親不如近鄰,眼睜睜看著活成這樣,心裡難受呀。
其中一人忽然想起什麼,興奮道:“梁大師,聽說你會算命,要不,算算娟子還活著沒?”
梁景瑤看著瘋婆子消失的方向,似乎在思考什麼,好半天輕輕搖頭:“我算不出。”
她不用算,她已經看到了。
能讓一個大活人幾十年不回來的原因隻有一種——沒有人身自由。
數千公裡之外,那個即將發生地震的小村裡,娟子癡癡看著家的方向。
隻有這個時候,她才會特彆安靜。
她上過高中,看過全國地圖,知道家在地圖的哪裡,可惜,大山遮住目光,不能看的更遠。
二十多年過去,那個十九歲,即將當供銷社銷售員的女孩早死了,現在的她,是五個孩子的媽。
五個,四個男孩,一個女孩。
二十多年,地獄般的折磨讓她精神恍惚,她忘記很多事,忘記父母的名字,忘記父母的長相,但始終牢記一個名字——高仁建。
人怎麼可以那麼壞?
那一天,初五,鎮上的大集,她打算買個筆記本,再買幾隻小雞仔。
集上的人非常多。
沒想到,遇上熟人。
看到堂哥,娟子有點尷尬,因為接班的事,奶奶又吵又鬨,就差斷絕關係了。
堂哥卻好像一點都不在意,一臉驚喜打招呼:“娟子,還真是你,怎麼一個人來趕集?”
沒出這件事之前,兩人關係還算不錯,各自的父親是親兄弟,等到結婚時,堂哥要以親哥哥的身份送親,算地位最尊重的娘家人。
娟子弱弱點頭:“哥,你也來趕集呀。”
“我同學父親在林業局上班,給我找了幾棵葡萄秧苗。”堂哥一臉憨笑,撓撓頭道,“說剛從外地來的新品種,叫什麼什麼峰,可甜了。”
娟子眼前一亮:“巨峰?”
她最喜歡吃葡萄了,一直想在院子裡種一棵,像書上畫的那樣搭個棚子,又遮陽又能吃,可沒門路,父親幫找了很久都沒找到。
娟子沒能忍住誘惑,鼓起勇氣問能不能分給她一棵。
堂哥答應的非常痛快。
然後,就像那位最後看到她的人所說的,跟著堂哥去同學家。
同學家非常遠,走到半路,堂哥從包裡掏出瓶飲料。
娟子有點驚訝,飲料?
堂哥竟然舍得買飲料?
這瓶飲料,把她送到了地獄,一個大他十多歲,瞎了隻眼的老男人。
為了能去供銷社上班,堂哥把她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