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著下個月就過年了, 但整個向陽隊沒有一點要過年的喜慶,隊裡的氣氛就像陰沉沉的天空,壓抑的人喘不過氣來。
無他, 隻因今年入冬後, 隻下過四場雪, 且每場雪小的隻能淺淺埋住腳脖。
眼看昨夜的雪沒下到天明又停了, 隊員們再也坐不住了, 跟著急的起了滿嘴火泡的老隊長,來找林海峰打聽城裡的消息。
鹿崽乖乖的和大家一一打著招呼。
“真乖!哎喲,鹿崽今兒真好看!”幾位嬸子看到鹿崽, 眼前一亮, 哪怕此時心裡犯著愁,麵上也不自覺的展了顏。
鹿崽今天穿的是粉紅色毛呢鬥篷, 領袖口上鑲嵌著一圈白色的兔毛,襯的小人就像染了桃色的雲團子, 粉粉糯糯的一團, 令人見之心喜。
鹿崽晃了晃耳朵上的兔毛耳暖,挺著小胸膛炫耀,“二蛋爸爸給鹿崽做的~”
她最喜歡這幅耳暖啦, 又軟又輕,耳朵被保護的暖暖的可舒服噠~
經曆過毛衣事件,眾嬸子現在再聽到衣服是林海峰做的,不僅能不驚不乍, 還能跟著誇兩句。
鹿崽聽到嬸子們都在誇爸爸,開心的大眼睛眯成了月牙。
以三爺爺為首的男人們則沒心思注意彆的,一進門就將林海峰團團圍住。
“海峰,這城裡人看到雪下這麼小, 就一點不著急?”
林海峰環視著隊員們一雙雙焦急的雙眼,心裡重重的歎了口氣。
急,但急又有什麼辦法?
如今人工降雨的技術都不成熟,更遑論人工降雪了。
他不答反問:“隊長,公社那邊怎麼說?”
三爺爺最近急的煙袋就沒離過手,抽煙過多的他,咳嗽亦愈發的厲害,這會壓抑著喉嚨間的癢意說:“我去找了公社主任三趟,他說我這是杞人憂天,磨盤腦袋轉不通,他說……咳。
說不下雪就代表天不冷,既然不冷那根本就不用怕麥苗會被凍死嘛!”
林海峰麵色沉了下來,這陣子他沒少惡補關於種地的知識。
暖冬乍一聽是好事,其實並不是。
氣溫一高,土壤裡的水份蒸發速度就會加快,所以才需要一場大雪為麥苗們蓋被子,這樣既能鎖水,雪化為水時,也能及時給乾渴的麥苗補充水分。
寒冬大雪,更是能凍死一部分越冬的害蟲。
三爺爺抖著山羊胡說:“他還說,彆的大隊都不急,咋就我這麼急,又不是乾旱。”
“去他奶奶個腿!”劉大叔橫眉豎眼的啐了一口,“他也不看看彆的大隊都啥樣的人?遠的不說,就說徐建黨在的大窪隊,一隊的懶漢,他們就算知道天氣不對,為了省活乾也不會說。”
“是哩是哩。”一堆人點著頭附和。
“海峰啊,這老是不下雪,你心裡有啥章程不?”三爺爺昏花的老眼裡充滿了期盼。
其他人也滿臉熱切的看過來,對他們來說,林海峰是他們隊裡最有出息的人、最有本事的人,他準能有辦法。
林海峰頂著大家灼熱的視線,內心再次歎了口氣,麵上卻半點都不顯,麵上掛著沉穩的笑容,聲音裡帶著安撫人心的力量。
“不管雪還會不會下大,咱們都要先做好兩點準備,一是找公社批大量化肥,為來年春天做準備;二是咱們得提前做好灌溉措施,比如水車,以免到時雪水真不夠,咱們能從河裡借水。”
三爺爺聽他說完,昏花的老眼裡迸發出亮光,以與年齡不符的速度湊到他麵前,“灌溉措施?咋?海峰你還會做水車?”
林海峰恍了下神,“會,怎麼了?”
隊員們頓時激動地跟著站起身子。
“艾瑪!太好了!這下咱們不用愁了。”
“海峰你咋這麼有本事,水車都會做呢?”
林海峰滿目錯愕,水車不是古時候就有的?怎麼隊員們還這麼激動?他是這麼想的也是這麼問的。
三爺爺捋著山羊胡,歎息:“以前咱這倒是有水車,可十來年前鬨旱災時,被大窪隊的人遷怒砸了,其實說起來鬨旱災和水車有啥關係?河裡都沒水,水車又能從哪裡弄?但那會那些人氣瘋了頭,二話不說的把水車砸了。
“後麵旱災過去,咱們大家準備再建台水車時才想起來,咱隊沒一個人會做那玩意,想去找書學,都找不到書。”
劉大叔接話:“所以這些年,我們澆水全靠擔子擔,每回都累個半死不說,地還澆不完,畢竟地那麼大,我們全憑手腳哪能澆的過來?你不知道,每回我們看到旱死的那些莊稼,心裡得有多疼。”
隊員們似是回想到了那些爭不過天氣的莊稼,紛紛紅了眼圈。
劉大叔呼啦了把眼睛,哽咽道:“為啥大家這麼擔心下雪不下雪?還不是擔心來年春天,澆水澆不過來麥苗長勢不好,進而收成不好大家餓肚子?可要是海峰你會做水車,那我們就不用愁了,海峰你是真的真的會做水車吧?”
語氣逐漸轉為興奮的他,不放心的再次詢問。
林海峰環視眾人,在眾人下意識的屏息時,篤定的點頭。
“會!”
雖隻有一個字,卻仍被他說的擲地有聲。
“哈哈哈!果然有事還得找海峰你,那海峰你畫圖樣出來,我們現在就去砍樹!”三爺爺像是一瞬間年輕了好幾歲,咧著因缺牙而乾癟的嘴大笑。
林海峰二話不說的應下。
心急的隊員們,立馬扭頭回家找工具去砍樹,原本人滿為患的院子,頃刻間隻剩下了父女倆。
鹿崽聽懂了大家說的話,擔憂的攥著爸爸的一角晃著。
“二蛋爸爸,有了水車麥麥們就不會被渴著了嗎?”
林海峰壓下心中莫名的不安,揉著她的頭,笑著說:“是啊,隻要水車做好,明年就能有個好收成,大家也都不會被餓肚子。”
鹿崽聽得大眼睛裡簇簇往外飄著星光。
“哇,水車好厲害喔,不過最厲害的還是二蛋爸爸~”
因為好厲害的風車是二蛋爸爸做出來的,所以二蛋爸爸最厲害!
鹿崽驕傲的挺起了小胸脯。
林海峰滿眼寵溺的問:“爸爸也給你的韭菜溫室做個小水車好不好?”
女兒本就喜歡種植植物,再加上前幾日,用賣掉韭黃、韭菜的錢票買了糧食,一家人吃了個肚飽後,女兒就更喜歡種菜了,每日從公安廳回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溫室看韭菜。
連大嫂因個人原因偷著薅了點韭菜,女兒都看出來了。
林海峰想到女兒更喜歡種菜的原因,眉眼彌漫著化也化不開的柔意。
鹿崽驚訝的瞪圓了眼睛,“也可以給鹿崽做麼?”
“不給誰做也不能不給鹿崽做,”林海峰看起風了,便抱起女兒進屋,“爸爸給你做個和你一樣小的搖杆水車,屆時再在搖杆上給你綁個蝴蝶結。”
鹿崽大眼睛裡biubiu的往外冒著光,小腳腳歡喜的翹起。
“有車車就好啦~不要蝴蝶結~二蛋爸爸洗著太累啦~”
有蝴蝶結好麻煩哦,像小鏟鏟上的蝴蝶結,每次挖完菜菜,蝴蝶結都會變得臟臟的,要二蛋爸爸洗好久才能洗乾淨。
她不想讓二蛋爸爸這麼累~
林海峰立馬搖頭反駁:“爸爸一點都不累,隻要鹿崽喜歡,爸爸一天洗十次都不會累。”
接著他又一臉正色的說:“我們鹿崽是個香香的小仙子,和是臭小子的哥哥不一樣,所以我們鹿崽的東西都要綁上蝴蝶結,這樣才能證明我們鹿崽是小仙子。”
鹿崽聽到爸爸誇自己是小仙子,頓時高興的忘記了蝴蝶結的事,開心的摟住爸爸的脖子,扯著小奶音唱新學到的歌。
“啦啦啦~啦啦啦~我是賣報的小行家……”
來找妹妹玩的林四,聽到歌聲習慣性的跟上,“大風大雨都不怕……”進入變聲期的他,聲音比平時低沉許多,且帶著一絲絲嘶啞。
小四也要長大了,林海峰心中閃過這個念頭的同時,囑咐:“變聲期少說話少唱歌。”
林四說著“知道了”,一蹦三跳的跑過來接過妹妹,愁眉苦臉的和她商量:“鹿崽,明天你彆去公安廳了,和哥哥在家好不好?”
鹿崽邊問“為什麼”,邊從兜兜裡掏出讓爸爸幫自己買的梨膏糖,“哥哥,醫生叔叔說吃了這種糖糖,嗓嗓就不會疼啦~”
“嗚,鹿崽你對我真好!”林四狠狠的抱了下她,把妹妹放到椅子上,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個巴掌大的黃皮紙袋,獻寶似的打開,一股香甜隨著熱氣從袋腹竄了出來。
“炒板栗!”
探頭去看的鹿崽,嘴唇立馬變得水潤,小手手劃拉了下唇角,卟靈卟靈的大眼睛裡閃著“想吃”的訊息。
“哥哥給你剝。”林四拉過張椅子和妹妹並排坐下,左右手來回倒騰著燙手的板栗。
鹿崽費勁的打開裝糖的鐵皮盒,拿出塊梨膏糖送到他嘴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