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四被撞的向後趔趄了一下,聽到妹妹的話,怔了一下,而後二話不說的抱起妹妹衝進屋內。
他死盯著盤子看了片刻,緩緩的抬起手臂去掀薄布,在掀的一瞬間猛然閉上了雙眼。
鹿崽傾下身注視著小白尾,再次笑彎了雙眼。
林四在心裡連連默念幾遍“要相信妹妹”,才敢掀開一條眼縫,顫動著眼皮朝麥種看去。
等視線觸及到麥種下一條條模糊的白線後,雙眼“唰”的下睜開,待看清那些白線都是白芽,鼓睛暴眼、心臟驟停了一瞬。
“鹿鹿鹿鹿崽發芽了!”他驀地撲向桌麵,手肘與桌麵相撞,發出一聲令人牙酸的悶響。
鹿崽下意識的反手摸向自己的頭頂,沒摸到芽芽後,糾正:“哥哥,不是鹿崽發芽芽,是麥麥發芽芽啦~”
“對對,是芽芽發麥麥啦。”笑的見牙不見眼的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鹿崽見他也想伸手去戳,連忙抱住他的手,板著小臉搖頭。
“哥哥不可以碰噠,會把芽芽掉的!”
“我不碰我不碰!”林四趕忙抽出自己的手背到身後,又盯著麥種看了半響,扭頭望著妹妹,眼睛明亮的驚人,接著一把將妹妹拋向空中,“鹿崽,你太厲害了!”
鹿崽猛然被扔,慌得手腳直劃拉。
“哥哥哥哥~”
林四接住她,再次扔去。
鹿崽這下不慌了,笑的咯咯的。
兄妹倆玩了好大一會才去吃早飯,吃完接著去麥地,因她昨晚多吃了半碗飯,因此林海峰同意她繼續出門。
雖然昨日鹿崽喂了麥苗們喝綠霧,但近千畝的地,她們又不可能用腳一寸寸的走過,因此今日仍有麥苗被凍死。
鹿崽握著根部變黑的麥苗,耷拉著小腦袋,滿心的難過。
林四卻半點都不難過,扯著她護耳帽下的球球,安慰:“鹿崽咱不難過哈,你看今兒這麼冷,才凍死這麼一點,已經夠讓咱們高興的了,再說了,你不是正在發苗?有苗咱們還怕明年沒得補?”
鹿崽想到麥種,心裡好受許多,拍著他的肩膀,催促:“哥哥我們趕快走完,回去看苗苗~”
“行,你等下哈,”林四把死掉的麥苗全撿到籃子裡,對妹妹解釋,“反正它們也死了,咱們撿回去喂鴨子。”
鹿崽點頭,跟著撿。
兄妹倆走完,帶著滿滿一筐的死麥苗回家,去溫室裡找鴨子。
鹿崽看到臥在裝滿雜/草的鴨子,揮著小手打招呼:“鴨鴨,古德貓寧~”
鴨子掀起半邊翅膀“嘎”了一聲。
林四把籃子放在它身邊,喊妹妹:“鹿崽,你來拿蛋。”
他看到鴨子蹬著綠豆眼警惕的盯著自己,嘴角抽搐,他們家的鴨子成精了,以前吧,它到處亂下蛋,每次都要奶奶到處去找,現在倒是不亂下了,每天都下在它霸占的雜/草筐裡,但是卻不許除了鹿崽以外的人拿,誰靠近它它就叨誰。
鹿崽握著大綠皮鴨蛋,笑眯眯的給它順毛,“謝謝鴨鴨~”
“嘎……”
鹿崽遞蛋給哥哥,“哥哥拿~”
林四看今兒的蛋又格外的大,妹妹小手都握不住,便去接,隻是手剛伸過去,就見鴨子氣呼呼的拍著翅膀,從窩裡站起身,瘋狂凶猛的衝自己嘎著,縮回手往後退了幾步。
他一臉無奈,“鹿崽你裝你兜裡吧。”
“好噠~”
鹿崽撫著鴨鴨,說:“鴨鴨,你不可以咬哥哥喔~”
鴨姐不嘎了。
林四:“……死鴨子,你信不信我把你扔出去?”
鹿崽搖頭,“不可以噠,奶奶說鴨鴨之所以冬天還下蛋蛋,是因為這裡不冷,所以哥哥你不可以扔鴨鴨出去,不然鴨鴨不下蛋蛋了。”
林四:“……”
他無奈的吐了口氣,衝妹妹招手,“走,咱們去看麥種去。”
“好!鴨鴨古德拜~”
“嘎!”
牽著手出去的兄妹倆,不知道的是,鴨姐一口都沒吃那些不含綠霧的麥苗。
鹿崽看著哥哥拿著把尺子,對著麥種比來比去,好奇的問:“哥哥你在乾嘛呀?”
“量芽的身長,我總覺得它們長大了點,可一量咋又沒有呢?”
鹿崽撲閃著大眼睛,說:“我們早晨才看過,現在還不到中午,沒那麼快啦~”
“是、是哦,那我下午再量。”嘴上說著下午量,但他卻忍不住心急,每十分都要掀開薄布量一次。
鹿崽生怕尺子把芽芽們弄斷,於是抱來他一字未寫的寒假作業塞給他。
林四:“……”
*
日子就在心急的林四中,緩緩的過了三天。
第四天的麥芽們已經長得比黃豆芽還高了,肥嘟嘟的小身子長出嫩綠的側葉,雖葉長還不到一厘米,但仍讓兄妹倆歡喜不已。
這三天裡,勤勞的隊員們一刻都沒閒著。
砍回來的大樹,已經被隊員們鋸成段堆在隊倉庫裡;
田地裡有五分之一的麥苗們,碧綠的葉子上粘著灰白黑三色的草木灰,地頭堆著一道道熏煙的防火線;
高高的田埂上多了一條條蜿蜒的半截水渠……
雖然天氣寒冷,但隊員們麵上的笑容卻越來越勝。
日子又這樣過了七天,離過年僅有十天了。
天氣也越來越乾冷,屋外甚至到了滴水成冰的地步。
縣裡的防凍措施指示,在六天前下發到各個公社裡,公社又通知到各個大隊裡。
隊員們百忙中抽空去聽了一耳朵,見前部分他們能聽得懂的,都是林海峰說過的,一扭頭離開繼續去忙手上的活去了。
由於實在太冷,鹿崽的活動範圍被限在前後院,三天沒去成麥地的她,便把所有的愛都分給了家裡的麥芽們。
現在的麥芽,不,應該說是麥苗們,長得生機勃勃,經過林四的測量,葉長都有8厘米了。
鹿崽看才下午兩點,太陽就下了班,隻在厚厚的雲層裡留下一條條明光尾巴,小臉不開心的鼓成了包子。
麥麥們還沒曬過癮了呢!
林四戳了戳她的臉頰,眉開眼笑的說:“還有太陽你就知足吧,往年像這個時候太陽就在中午露了下頭就縮回去了,今年咱們還能曬幾個小時。”
“好吧。”
鹿崽勉強接受了這個說法,戳了下他搬著的麥苗,問:“哥哥,我們可以把麥苗的事告訴二蛋爸爸了嘛?”
她好早就想說啦,但哥哥說要給爸爸一個驚喜。
林四盯著鬱鬱蔥蔥的麥苗,眉飛色舞的說:“今晚等二叔回來,咱們就說!”
“好噠~”
鹿崽歡快的應答,萬分期待夜晚的到來。
但晚上她等到9點都沒等到爸爸回來,想到爸爸最近忙的都是早去晚歸,便打著哈欠揉著眼睛,鑽進了被奶奶熏的暖呼呼的被窩,準備明天再說。
越是節日,維護治安的公安們就越忙,下班越晚。
林海峰作為教練,也隻好趁著他們下班後的時間訓練,因此他回家的時間也越延後。
到家後他看都12點了,便去看了會睡得香甜的女兒,揣著瞬間安定下來的心,給女兒被窩裡的點滴瓶內又換上滾燙的熱水,包好瓶身確定不會燙到女兒後,才去就寢。
淩晨。
黑暗中的林海峰警覺的睜開雙眼,明明剛從睡眠中醒來,他的眼裡卻無半點睡意,隻有溢滿了的凝重。
他手心感受著被內徹骨的冰涼,立刻拿起枕邊銀白色鐵皮手電筒,對著漆黑的牆麵掃去,見被光束照亮的牆麵上,凝結著厚厚的一層冰麵,全身肌膚表層登時竄過冷電流,頭皮發麻發根直豎。
——寒潮來了!
他大衣都不穿的跳下床,兩秒內直衝到女兒床前,顫抖著手輕輕掀開被子一角,見一股熱氣從被隙裡竄出,在空氣內化為一團白霧,又摸過女兒的額頭、手心,腳心,見女兒半點都沒被凍到。
他捂著重新跳動起來的胸膛,顧不得因缺氧造成的頭暈目眩感,跌跌撞撞的回屋套衣,跨過門檻時,從屋簷下揪扯下一竄凍得梆硬的紅辣椒,胡亂的往嘴裡塞著,辛辣的灼熱感從喉間滑入腹中,他辣的眼角滲淚的同時腦門上也出了一層密密麻麻的汗珠。
他繼續回到女兒房間,找出小被子,把鹿崽和點滴瓶一同裝在胸前掛著的棉袋裡,用小被子把女兒和在自己的身體纏在一起,扣緊軍大衣,出門去喊家人。
被他體溫暖著的鹿崽,蜷著小手小腳睡得更香甜了。
林海峰喊醒家人,見家人除了凍得直打哆嗦並無其他的事後,肅聲交代:“小四你現在就去敲上工鐘,大哥和小一小二小三,你們每人帶一串紅辣椒,馬上出發分頭去敲其他大隊的鐘,然後讓離鐘最近的人家,去敲下一個隊伍的鐘,一直到城裡。
“並且你們要交代大家兩件事,一是帶辣椒防寒;二是一定得告訴大家敲鐘時一定要注意哪家的燈沒亮,若是沒亮直接踹門,若有凍到的人員,直接喂辣椒。”
“是!”幾人出門。
坐在被窩裡的林老娘,解開棉衣伸手,“你把鹿崽給我,我來暖著她,彆跟著你她再凍病了。”
林海峰想到外麵的寒冷,把女兒給了她。
林老娘立馬把孫女揣進了懷裡,合緊棉衣,拉高棉被蓋上,揚聲呼喊著老伴生火。
林海峰放心的疾步出門,出了門見隊內已經有人家的燈亮了起來,心下更安。
“Duang——”
深夜裡響起的鐘聲震天動地,帶著悠長的回聲蕩在天地間,濺起一圈圈聲波。
遠處響起了狗吠聲。
林海峰一家家的查看著,見所有人家的燈都亮了起來,輕輕吐出一口氣,眉眼舒展。
十來分鐘後,隊內響起紛雜的腳步聲和嘈雜的人聲。
“海峰?是海峰敲的鐘嘛?”
林海峰揚聲應答,去迎接眾人。
入眼的大家,皆把家裡能穿的衣服全套在了身上,包裹的嚴嚴實實,隻有一雙眼睛露在外麵。
有幼兒的人家和林海峰一樣,把孩子裹在胸前。
雙方一碰頭,三爺爺就焦急萬分的說:“海峰啊,咱得趕緊去通知其他大隊!”
林海峰上前攙扶他,“我哥他們已經去了,估計現在已經到了其他隊。”
“那就好那就好,”三爺爺繃直的身子鬆了下來,“希望所有人今夜都能平安度過。”
林海峰正色道:“肯定會的,先前小四沒敲響鐘時,我就看到了成大哥家的燈亮了,想來其他隊也一定有和成大哥一樣先醒的人。”
李成點頭,“對,我是凍醒的,我一醒就喊了劉大叔他們家。”
“我醒後也吼醒了李得子他們。”劉大叔接話。
老隊長稍稍心安,傳完話趕來的林一、林三,又給他注了一陣強心劑。
被辣椒辣的嘴唇微腫的兄弟倆,摸著頭上的汗,笑著彙報:“二叔,我們一人跑了兩個隊,那兩個隊的人都沒事,而且我們去的時候已經有人先醒了。”
眾人一致的鬆了口氣,緩和了麵龐。
但,也隻是現在而已。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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