禹書記身後的戴眼鏡男人, 也就是劉秘書,聞言,做出一臉茫然的樣子,問:“同誌你是不是認錯人了?這位是我們的同事, 不是你口中的禹書記。”
林海峰笑而不語, 視線仍停落在三人的腳上,如此不加遮掩的眼部動作, 引得三人下意識的垂頭向自己的腳看去。
禹書記盯著自己的翻毛羊皮拚接皮鞋, 看來看去都沒發現有哪裡不對, 鞋子很破也很臟, 鞋底更是因踩在田埂上而粘了一層厚厚的泥塊,重的抬腳都累。
他目光左右移動, 見兩個同伴的鞋子也無異常, 抬首擰眉不解的問:“林同誌,我們的鞋子有不對之處?”
林海峰收回視線,抬首與他對視,“沒有不對, 鞋子很好,隻是不適合在田間走動。”
至於為什麼不適合, 他卻不再說。
鹿崽定睛看了會三人的鞋子, 再翹起自己的小靴子看了眼, 歪著小腦袋沉思片刻, 恍然大悟的“噢”了一聲。
她如此明顯的動作想讓人不注意到都難, 劉、周兩人再次勾著腳翻來覆去的察看自己的鞋子,滿頭的霧水,鞋子哪裡不適合了?這父女倆到底在打什麼啞謎?
而禹書記再則將目光轉向了林海峰的鞋上,一雙包頭膠皮勞保鞋, 許是穿的次數過多,鞋舌麵上泛著皺褶漣漪,但鞋卻刷的極其乾淨,連略厚的鞋底側麵都無泥巴,乾淨的反光。
等等,泥巴?
他又看向三爺爺的鞋子,厚底棉靴,鞋麵雖有臟汙,但鞋側同樣沒有泥巴。
他看著自己鞋底厚厚的泥巴,神色複雜,他出門前考慮到田間地頭會有積水,水遇泥,腳底會打滑,故而穿的是雙防滑的翻毛鞋,另為了符合農業局的人設,他特地將衣服與鞋麵弄破弄臟。
這樣的他,從各隊走來,大家無一懷疑過他的身份。他便以為自己偽裝的天衣無縫,沒想到他早已暴露出一個巨大的破綻。
翻毛鞋之所以會防滑,在於突出的格紋鞋底,這樣鞋底就能深深陷進地麵,抓緊泥麵,但這也代表格紋底會塞滿泥巴,不好剔除,鞋底的泥巴會累積的越來越厚,繼而到腳重千斤的地步。
而每次下鄉一走就是走一天的農業局員工,是不會犯這樣的錯誤的,他們會選擇便於行走又好剔鞋底泥的鞋子。
禹書記想到林海峰僅一個照麵就看破了自己的身份,神色複雜的問:“你是從這點判斷出我身份的?”
劉、周兩人看他間接承認了自己的身份,詫異的望著他。
鹿崽也聽懂了,雙眼亮晶晶的崇拜望著林海峰。
二蛋爸爸最厲害啦!書記都騙不到二蛋爸爸!
不過書記是什麼呢?
林海峰十分受用女兒的崇拜,嘴角勾起淺笑,回答他,“不是,這隻是其中一條。”
“噢,說來聽聽。”
淩海峰一一說出:“一,你們三人沒有背工具包;
“二,鞋子;
“三,你們三人的站位是典型的下屬與上司的站位,並且這位周同誌下盤平穩,雙肩寬闊,棉衣袖管的肱二頭肌處,因肌肉而鼓脹突出,想來他應該是保鏢。至於劉同誌,則散發著書香之氣,隻要打眼一瞧,便知他從事的是與文字有關的工作;
“四,縣裡去年調來的縣委書記,恰好姓禹,再結合出門帶著保鏢這一信息來看,您的身份不難猜。”
事關這位禹書記,他從公安們的嘴裡聽說了很多關於他的傳聞,比如他出身顯赫,再比如他明明可以去繁華的地方任省委書記,但他卻來了窮的鳥不拉屎的正利縣,擔任一個小小的縣委書記……
以禹書記為首,三人聽得瞠目結舌,劉、周兩人驚呆之餘,表情裡更是含著“臥槽”的感歎。
片刻後。
禹書記大笑,眼睛裡溢滿了讚賞,“林同誌你的觀察力未免也太銳敏了,‘明察秋毫’都不足以來形容你。”
鹿崽:二蛋爸爸的觀察力當然敏銳啦!要不然當初也抓不到那麼多賊賊。
她驕傲的挺起小胸脯,內心小人也跟著叉腰點著小腳腳。
林海峰謙虛,“您過獎了。”
“既然身份被你點破,我也不再藏著掖著了,我重新介紹一下我自己,”禹書記含笑側伸出手掌等握,“我名禹祈安,現任咱們正利縣的縣委書記,我身後這兩位,左邊是負責我安全的周林同誌,右邊是秘書劉遠。”
林海峰放下女兒,一一回握,並介紹著自己。
禹祈安視線下移,看著側著小身子抱住爸爸小腿的鹿崽,蹲下身伸出手,怕嚇到小粉團子,富有磁性聲音壓的極其溫柔,“小同誌你好,我是禹叔叔。”
鹿崽學著爸爸的樣子,伸出粉嫩嫩肉乎乎的小手手回握後,豎起四根手指,彎起大眼,奶乎乎的說:“禹叔叔好~我叫鹿崽,今年5歲啦~”
因去年和大家介紹自己四歲時,豎四根手指豎出了慣性,故而她現在還沒反應過來。
禹書記登時笑開,眼尾聚起一圈圈的笑波,被小家夥可愛的很想揉揉她的頭,但考慮到大家還不熟悉,便沒下手,遺憾了一瞬,直起身朝三爺爺伸手。
三爺爺自從他自曝家門後就一直處於驚嚇的狀態,這會見書記竟要和自己一老農民握手,激動的山羊胡一翹一翹的。
他雙手在衣服上猛擦了一通,彎著腰耷著肩,受寵若驚的的伸出顫抖的雙手,雙手交握的一瞬間,昏花的雙眼亮的驚人,激動地語無倫次,“禹、禹書記,我、我我叫林狗娃,嗬嗬,名字是不大好聽,但我們鄉下人都信賤名才好養活,哎哎,你看我跟您說這些乾嘛?您您就當沒聽到。”
“老人家您彆急,您把我當一個普通人就好。”禹祈安噙著笑安撫滿臉懊惱的他。
三爺爺嘴上應著好,人卻更加懊惱,一時間手腳都不知道放在哪好。
林海峰給老隊長解圍,詢問禹祈安的來意。
禹祈安坦言相告:“有兩點,一是要親眼來看看各隊麥地的受災程度,二是來尋你。”
林海峰詫異,“尋我?”
“是,”禹祈安背著手說,“衛同誌已經用你提供的法子,成功的發出了麥苗,經過農業局的推算,目前發出的麥苗並不比年前種下的冬小麥長勢差,且收獲隻推後一個月,並不影響下一茬農作物的種植。
“這樣看來,移植麥苗是最有效、最利民的災後重建措施,而提出這條措施的你更是豐功偉績,因此我想親自來感謝你。”
劉、周兩人聽他這樣說,互望一眼,眼底閃過一絲詫異。
他們來不是要從側麵,確認這條措施確實是林海峰提出來的,以免有冒功領功的內情存在嗎?
禹祈安來前確實是這樣想的,但在林海峰直截了當點明自己的身份,而不是裝作不知的刷好感之後,原有的想法瞬間被掐死,他現在無比確信,麥苗就是林家發出來的。
林海峰寵溺的望了女兒一眼,向他們言明,“麥苗並不是我發的,而是我女兒。”
“什、什麼?!”
“是鹿崽?”
禹祈安和劉、周兩人同時問出口,目光投向鹿崽。
林海峰肯定答“是”。
鹿崽點著小腦袋肯定爸爸的話,笑眯眯的說:“是鹿崽和哥哥一起發的苗苗~”不能忘了哥哥呀~
禹祈安不說信也不說不信,噙著未變的笑容,目光柔軟的注視著鹿崽,問:“鹿崽,你能告訴叔叔你是怎麼發出的麥苗嗎?”
鹿崽笑眯眯的點著頭,“可以噠~”
她扯著嫩如雛鳥啼叫的小奶音,開始講自己是怎麼發麥苗的。
劉秘書看她用詞雖稚嫩,但該講的關鍵點卻講的一清二楚,條理也非常清晰,呆了呆,連忙從口袋裡掏出筆記本和鋼筆,記錄她的話。
記幾筆看一眼鹿崽,記著記著眼睛就離不開鹿崽的小臉了,心裡驚歎:這小夥也太聰明了吧?隻不過看奶奶發了一遍豆芽,就能舉一反三的發出麥苗,關鍵是還真的成功了!
鹿崽一口氣說完,等喘息平複下來,取下爸爸身上掛著的水壺喝水。
喝水聲噸噸噸的,一看就是渴壞了。
禹祈安等她喝完,再次問:“那鹿崽你是怎麼想到要發麥苗呢?”
鹿崽小手手捂向了自己的肚肚,聲音軟軟的說:“餓肚肚很難受噠,鹿崽不想嬸嬸叔叔們餓肚肚,大家對鹿崽可好可好啦,所以鹿崽看到被凍死的苗苗,就和哥哥試試發苗苗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