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4 章(1 / 2)

外界發生的紛紛擾擾皆與鹿崽無關,這會她正蹲在院中,兩隻小手手搭放在膝蓋上,聚精會神的看爺爺醃鹹鴨蛋。

紅塑膠盆中浸泡著一個個表皮臟汙的大鴨蛋,將清水染的混濁。

林老實大手撈起個蛋,用毛巾包住,三轉兩扭之後,展開毛巾,一顆清清亮亮的鴨蛋,褪去臟汙呈現在人眼前。

“哇!”

鹿崽發出一聲自己都不知道的驚歎,小手手對拍的啪啪響。

“爺爺好膩害!”

“還行吧。”

林老實抬了抬下巴神色淡淡的答,實則心裡美滋滋的。

他故作不經意的看了眼白白嫩嫩的孫女,胸腔裡酸溜溜的,明明他才是鹿崽的正牌爺爺,偏偏老隊長那個臭老頭一口一個的“爺爺”,好像加個“三”字能死一樣。

自稱“爺爺”也就罷了,還用鹹鴨蛋來誘哄孫女。

他能讓臭老頭威脅到自己的地位?那必須不能啊!哼,不就是醃鹹鴨蛋?當誰還不會了!

鹿崽不知爺爺豐富的心理活動,秉持著不懂就要問的原則,求教:“爺爺,為什麼要把蛋蛋上的水擦乾呀?”

“有水會壞。”

她嫩如筍尖的食指指向高粱酒,“那酒呢?”

“用酒醃出油多。”

鹿崽崇拜的大眼裡閃動著小星星,“哇,爺爺懂得好多呀~”

“也……也就一般般吧,比老隊長多了那麼一丟丟。”林老實老臉一紅,眼神閃爍。

坐在一側旁觀的林海峰,手撐著頭,望著女兒與老爹,嘴角上揚出好看的弧度。

“鹿崽鹿崽!”院外響起林四的大呼小叫。

鹿崽應聲回頭,與抬腳跨大門檻的林四對麵。

放學歸來的林四,發亂衣衫皺,卷的一高一低的褲腿邊與斜挎的書包上粘滿了蒼耳,一看便知是和同伴們打鬨了一路。

他直奔妹妹,語氣興奮的打飄,“鹿崽鹿崽,我剛回來時,聽咱隊上的說,禹書記派了好多公安來抓大窪隊的懶漢去修山嶺隧道,你要不要去看熱鬨?”

鹿崽眼睛一亮,“要!”

林四側頭取下書包,攥著書包奮力一扔,見呈拋物線的書包穩穩落入屋內的八仙桌上,得意的吹了聲口哨,彎腰抱起妹妹,“哥哥帶你去。”

“爺,二叔,我們走啦!”他丟下這句話的同時,人已一溜煙的竄向屋外。

林老實看看自己腳邊的鴨蛋盆,再看看已看不到小孫女身影的大門,鬱氣頓生。

林海峰起身,“爹,我們也去?”

“……去!”小孫女都走了,他還醃個P的蛋!

……

夏日將近,鄉路兩邊的野植結出一串串青澀的野果,出於植物的本能,它們貪婪的吸著營養劑·綠霧。

感受著身上的綠霧向四麵八方飄去,鹿崽大眼彎了彎,聲音軟軟的問:“哥哥,什麼是修山嶺隧道呀?”

“就是在山體中鑿出大洞鋪設鐵路,供車輛行駛,減少行車距,”林四就知道妹妹會問,所以提前請教了老隊長,他嘿嘿一笑,“修隧道又累又苦,這下那群孫子準累的得褪下一層皮!”

鹿崽歪頭問:“修隧道很累很苦?”

“對!特彆累特彆苦!”林四空出一隻手比劃著,“你想啊,山都是石頭組成的,且還是硬的菜刀砍下去都得卷刃的大石頭,因此要想在山裡鑿出能容車輛通過的隧道,就得用鑿子、榔頭等工具用力的敲,從早敲到晚,它能不苦不累嗎?”

話鋒一轉,他咧著嘴壞壞笑起,又道:“不過他們越累越苦,我越開心。”

鹿崽轉過頭顱眺望著連綿不絕,暈出陰影的大方山,腦補著要把這樣的大山鑿出條通道的艱難,晃動著小卷毛打了個激靈。

“禹書記做的太對了,就該這樣治他們,讓他們整天偷懶……”林四吧啦吧啦訴說著心中的快意。

鹿崽不時的點著小腦袋認同哥哥的話。

兩隊相鄰,故而沒花幾分鐘兄妹倆便到了大窪隊。

此時,早已聞訊而來的向陽隊隊員們,比肩而站,將隊口圍了個水泄不通。

聽到透過人群傳出來的啜泣聲,林四精神一震,單手護住妹妹的後腦勺側身向人群裡擠。

抄著手本想嗬斥“擠什麼擠”的隊員,扭頭一看是鹿崽,不滿秒切換成笑臉,主動讓路的同時並扯拉著同伴的胳膊向後退。

“後邊去點,給鹿崽挪位置。”

就這樣,鹿崽占據了前排中心位置,全場最佳視野點。

她掛著奶乖奶乖的笑容,搖著小手和大家打完招呼,視線投向了前方。

大到需要幾個成人合抱的歪脖子柳樹下,大窪隊的男性青壯勞力,手提著包袱分站成左長右短的兩條隊伍,隊伍前端立著麵視他們的公安們,而衣冠濟濟的民兵則手握警示棍,來回踱步巡視著隊伍。

陳鵬飛對著花名冊逐一念人名,每念到一個人名,他都會非常有耐心的等上兩分鐘,直至右邊隊伍裡被念到的人頂不住壓力,麵色灰白地拎著包袱,一步三挪的移到左邊的隊伍裡,他才會麵無表情的執筆在人名後打勾,繼續念下一個人名。

所有人名念完,他合上冊子,“都對上號了,走吧。”

此話一出,不止大窪隊的男人們嚇得瑟瑟發抖的向後擠,女人們更是嗚嗚咽咽的啼泣。

她們想拉回自家男人,又畏懼公安與民兵的身份不敢拉,急的原地團團打轉,跺著腳哭天抹淚道:“不能走啊!他們走了到時候誰來收麥子啊?”

陳鵬飛挑眉嘲諷的一笑,回問:“你們隊裡的麥子因你們灌溉不力旱死一半,沒旱死的那一半,也□□旱引來的蝗蟲啃食的一乾二淨,這樣你們還哪來的麥子可收?”

女人們被問的哭聲一滯,慌亂的揪著衣角不知該怎麼回辯。

“蝗蟲把麥子啃完又不是我們的錯!禹書記憑啥罰我們去修山嶺隧道!”男人群中傳出來道不服氣的吼,吼聲在陳鵬飛將銳利的視線投過去後,氣勢銳減,結結巴巴的詭辯,“蝗、蝗蟲是天災,你你你們不能把天災的鍋甩在我們頭上!”

民兵隊長搶在陳鵬飛前麵,冷著臉大聲嗬斥:“誰說讓你們修隧道是在罰你們?明明是禹書記心懷大眾,擔心你們今年麥子顆粒無收挨饑,才安排你們進工程隊的,不然夥食與待遇都是一等一好的工程隊,能輪得到你們進?彆不識好歹,都給我麻溜的出發!”

他這話一出,男人們退的更厲害了,和鵪鶉似的擠在一起瑟瑟發抖,滿臉刻著抗拒。

看著懶漢們怕成這般,向陽隊的人隻覺心中倍爽,比三伏天裡痛飲一碗沁涼的綠豆湯還要心飛揚。

三爺爺捋著山羊胡,努力壓下向上翹的嘴角,一臉向往的說:“古往今來,修路造橋都是一件大功德的事,都是極其有本事的人才能做的,現在咱們這些啥都不懂的莊稼漢,好不容易有機會參與在內,你們咋還不願意呢?”

看老隊長都說話了,其他隊員再也忍不住心中的快意,憋著笑裝出滿臉羨慕的接話。

“真羨慕你們,竟然能碰上這種打著燈籠也碰不到的好事。”

“對啊,這麼好的事你們還磨蹭啥?快點去啊!免得去晚了趕不上工程隊的晚飯,聽說工程隊的夥食可好了,主食管飽不說每天還有肉吃,你們有口福了。”

“是啊,你看禹書記對你們多好?你們千萬得好好乾,用行動報答禹書記。”

“……”吧啦吧啦。

鹿崽聽的大大的眼睛裡全是迷茫與不解。

誒?

哥哥不是說鑿洞可苦可累了嗎?那為什麼大家都還很羨慕?

想不明白。

不能幸免,同樣要去修隧道的徐建黨,瞪著布滿血絲的雙目朝他們嘶吼:“少TM的落井下石!好你嗎的好!好你們怎麼不去?”

林海峰摩挲著下巴,語氣裡帶著淡淡的惆悵,“想去,隻是可惜馬上要麥收,我們忙的騰不開身。”

“是啊是啊,也不知為啥,我們地裡的麥子今年長得特彆好,你說說明明咱們兩隊的地就離的那麼近,咋就差彆這麼大呢?而且蝗蟲還非要先在你們的地裡安家,哎,要是先去我們地裡多好啊,我們就能去工程隊吃香喝辣,還不用頂著大太陽搶收。”補刀的林四砸吧著嘴,神情很是惋惜。

他這話一出,兩邊的隊員們麵部都漲的通紅。

隻不過向陽隊的是憋笑憋的。

而大窪隊是心裡有鬼,臊羞氣憤的。

徐建黨更是被氣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雙目赤紅鼻孔噴氣,怒恨的瞪著林四。

護短的鹿崽,接觸到他的目光,小眉頭皺了皺,抬手捂向哥哥的臉,等見自己的小手不能把哥哥的臉遮完,便直起上半身擋住他的視線,偏過頭,大睜著水靈靈的雙眼回瞪,邊瞪邊調整著自己的表情,務必要讓自己看起來比他更凶。

公安們見到這一幕,差點沒崩住嚴肅的神色笑出聲,等視線再移到徐建黨臉上,臉色“唰”的下沉了下來。

你還敢瞪我們鹿崽?

陳鵬飛黑著臉厲聲:“行了,友好和睦的鄉鄰送行時間到此結束,你們該準備上路了。”

徐建黨差點噴出一口心頭血,一句句憤怒的咆哮衝擊著胸腔。

你瞎啊!你哪隻眼看到我們友好和睦了?你沒聽到他們話裡話外都在擠兌我們?還有什麼叫準備上路了?會不會說話?

但他敢怒不敢言,甚至在陳鵬飛的目光移來時,怒也不敢有了。

他不死心的眨巴著小眼睛想再反抗下,“陳公安,我們非常感謝禹書記對我們的關懷厚愛,但……”

“看來還是徐隊長思想覺悟高,深知要聽組織話、跟組織走,與組織和衷共濟戰勝糧食歉收的危機,既然如此,徐隊長我們走吧,爭取在晚飯前趕到工程隊,以免錯過晚餐時間你們隻能等到明早。”陳鵬飛打斷他的話,意有所指的道。

眾人都聽懂了他話裡的潛台詞,去工程隊是聽組織話,跟組織走,反之不去就是和組織作對。

也正因是聽懂了,大窪隊的隊員齊齊打了個寒顫,再也不敢在心中打小九九,笑的比哭還要難看的表示,他們都是一顆紅心向組織的好隊員,堅決擁護組織,認真執行組織的每項決策。

陳鵬飛看著惺惺作態的他們,眼裡滑過厭惡,懶得再聽他們逼逼,冷聲打斷,“還不走?”

“……走。”

事已成定局,懶漢們隻好可憐又無助的拎著包袱,耷拉著腦袋,跟在整好隊伍的公安們身後前行。

一想到從明天開始,他們每天都要累的和死狗一般,便都哭喪著臉很想去死一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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