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力不吭氣了,每頓吃細糧他家還沒那條件,頓了一會兒感慨道,“哎,也是,也就是那天天吃細糧的人才能長得那麼白,跟白麵似得!那溫知青的臉蛋兒跟那剛發出來的白麵饅頭似得,我每次一見就……”
“啊~~”
王大力還沒說完,屁股上就挨了狠狠的一腳,王大力一個趔趄,肩頭上的糧食都掉下來一袋。
“我看你是活的不耐煩了,這種小流氓的話也敢說!是不是給你定個流氓罪你就消停了?”趙勝軍瞪著眼睛罵這小子。
王大力蔫蔫的低頭,扛起那袋糧食,吐了吐舌頭,沒敢再說話了。
趙勝軍瞪了這小兔崽子一眼,“沒出息的貨!”嘴上罵著小弟,但趙勝軍自己腦子裡卻不由自主的出現了那白麵饅頭的畫麵,手上突然仿佛出現那軟嘟嘟的觸感,那白生生的臉蛋,他還摸過。他狠狠的搖搖頭,為自己的流氓思想感到羞愧,臉上突然熱起來,大步向前走去。心裡默念著還有幾家的糧食還沒搬完。
今天發了糧食,黑子娘家的糧食比往年要多的多,除了自己家裡那份和溫知青的那份。黑子娘昨天聽說溫知青餓暈的事情一晚上都沒睡好,人家小姑娘在她家搭夥,結果竟然給餓暈了,她還收了人家搭夥費,這可不讓黑子娘寢食難安。
黑子娘想來想去覺得自己做的飯得更細致一點,雖然沒有細糧,但是粗糧細做也能做的很美味。今天她就準備做一道工序繁瑣的餄烙麵,這東西費時費力,麻煩的緊,一天天在生產隊忙活完了,黑子娘也沒那閒功夫,因此很少做。
餄烙麵是一種北方特有的麵食,用餄烙床子把和好的麵團壓成滾圓的長麵條。今天分的雜糧裡麵有一些蕎麥麵,正好適合製作,公社上分的粗糧顆粒大,沒有好好的磨過,黑子娘家的小院子有個小磨,她為了能把粗糧做的好吃,又在磨上從新把蕎麥細細的磨了一遍。
剛磨好麵,她這小院就來人了,隻見趙勝軍扛了一袋子白麵放在院子當中。
“嬸子,家裡吃不了的,給你送過來,你們留下吃吧。”放下就要走。
這年頭哪有家裡還嫌白麵多的,黑子娘急忙拉住他,“這可使不得,勝軍,趕快拿走。”
“沒事,放下吃吧,粗糧喇嗓子,吃不下就吃細糧。”說完就頭也不回的快步走了。
黑子娘看著走掉的趙勝軍,這孩子平時一副熱心腸,但也從來沒熱心腸道這般田地,黑子娘看著那落荒而逃的背影,這時候也不糊塗,心裡大概也猜到了幾分年輕小夥子的心思。
餄烙麵和麵的時候很有講究,如果是單純的蕎麥麵,苗條不容易成型,容易下成一節一節的,隻有蕎麥麵粉比例一比三,蕎一白三出來的麵條才會成型。
黑子娘和了兩個麵團,揉成了軟硬適中的麵餅,又找出來土法造的壓麵機,碗口粗的木頭做成,把麵團放到麵機的凹槽裡,扣上木塞,對著把柄使勁一壓,麵從床子裡擠出來,一股一股的細長麵條。配了白麵的蕎麥麵會比較筋道,容易壓成麵條形狀,但純的蕎麥麵就比較不行,雖然黑子娘細細的把麵磨過,但是仍然是粗糙鬆散,壓出的麵條很短,一節一節的。
壓好了麵,黑子娘就開始製作哨子,這蕎麵餄烙最適合配的就是葷湯了,可眼下沒有那條件,黑子娘就做了清湯哨子。
把菜窖裡的各種能拿出來的東西都拿了一點,白蘿卜,紅蘿卜,土豆,番瓜,香菇,都切了丁,加入了一些八角粉,鹽調料放到鍋裡炒熟,再加了水進去,熬成了一鍋鮮美的清湯。
黑子娘特地打了一個荷包蛋,撈到了做好的湯裡。
接著把壓好的餄烙麵在開水裡煮熟,撈起來放到碗裡,澆上哨子高湯。這一碗好吃的北方特色餄烙麵就上桌了。
溫欣還是第一次吃這種麵食,入口柔澗勁滑,十分開胃,吃的溫欣兩眼放光,“嬸子,你這手藝太好了,這餄烙麵可真好吃。”
溫欣是南方人,對於這種北方麵食還真沒見過。
黑子娘看著大快朵頤的溫欣,也終於鬆了一口氣,“哎,隻是一碗素麵,你就將就吃吃。這麵是蕎麵和白麵摻著做的,你要是吃不慣就直接跟嬸子說,我再給你換細糧。你彆不好意思,把自己的身體再給餓壞了,嬸子這心裡可是過意不去。”
溫欣邊吃邊說,“哎呀,嬸子,你做的很好吃了,我暈倒也不是因為您的飯菜,您彆多想。”
黑子娘溫柔的看著溫欣,“你這孩子就是心善,但是自己的身體可要注意,想吃啥就直接跟嬸子說,隻要嬸子能做的,都做給你吃。”
溫欣笑笑,“嬸子你手藝太好了,這餄烙就很好吃啦,我還是第一次吃呢。”
黑子娘勉為其難的笑笑,“哎,這也是家裡窮,勉強就能吃吃這素餄烙,以後要是有條件,嬸子給你做羊肉餄烙吃才是最正宗的。”
“羊肉餄烙?”溫欣抬頭。
“我們以前小時候吃的,就是用熟羊肉,蔥花,茴香,再加上花椒、胡椒、當歸、桂圓、紅棗、枸杞、麥冬、西洋參,熬上個一整天,這高湯即去了羊肉的膻氣,還減了火氣,那個湯鮮的呀,頓一鍋,整個村子都能聞著。這羊肉湯裡,再配上這餄烙麵,撒上一點香菜蔥花,連湯帶麵,吃上那麼一碗,彆提多舒心了。”黑子娘一邊說,一邊像是沉浸在一種溫暖的回憶裡,氤氳著羊肉餄烙麵的香氣。
“嘶溜~~”旁邊有不合時宜的口水聲。
小黑子攪和著碗裡一節一節的餄烙麵,沒控製住流了口水,引得一桌人笑了起來。小黑子有點尷尬,急忙把頭埋到碗裡,瘋狂扒拉碗裡的餄烙。
溫欣剛剛隻顧著吃自己碗裡的麵了,這才注意到黑子娘一家三口的碗裡,餄烙麵明顯跟自己的不一樣,斷斷續續的,顏色也不一樣。溫欣看了一眼對麵的黑子娘,“嬸子,你不用特彆照顧我,錢我也沒多給,你們吃啥我吃啥唄。”
黑子娘笑笑,狀似無意的說,“沒事,粗糧喇嗓子,不好消化,你們城裡人喉嚨細,猛然吃吃不慣的,先合著細糧一起吃,對身體也好。你不用擔心,勝軍這孩子今天拿來一袋白麵,夠吃的。”
溫欣看了黑子娘的笑容一眼,沒再說話,低頭吃自己餄烙了,這個家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