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件隔天就寄出了, 大約一個月以後,溫欣就收到了來信, 不過遺憾的是溫良眼下在黨校學習,自己不能親自回去部隊幫忙查人,不過親哥做事還是靠譜,說是已經把信息給了部隊的人, 讓他們幫著查查到底是怎麼回事, 有信兒就會通知她們的。
溫欣把這消息告訴了黑子娘, 黑子一家失望之餘又對生活多了一絲的期待。
溫欣荒地去年已經開墾好了,今年再翻起地來就快了很多, 趙勝軍自己的份額和溫欣的份額加在一起,兩人在原來的荒地附近分了有六畝地, 本來是兩個人的分量,但是基本上現在都落在趙勝軍一個人身上了。
小土狗不負所望, 又主內又主外, 溫欣每天拉著保爾去地裡給趙勝軍送飯的時候,地裡幾乎每天都變一個樣兒。小土狗彆的不行,種地還是很像模像樣的, 一身腱子肉也鍛煉的一天比一天結實,膚色也一天比一天黝黑,在太陽地下發出亮亮的光, 溫欣則天天時常在家裡待著, 肚子大起來之後更懶得出門, 風吹不著日曬不著, 再加上懷孕,荷爾蒙分泌比較協調,皮膚比懷孕前都白,細細的連毛孔都看不見,兩人的膚色朝著一黑一白兩個方向急速的發展著。
一個越來越黝黑結實,一個越來越白皙嫩滑,兩人天天躺在一張炕上摟摟抱抱,彼此看著對方流口水,可真是甜蜜的折磨。
春風一吹,地裡種下去的小苗就長出來了,今年種了三畝玉米,三畝高粱,長得生機勃勃的,那小綠苗迎風搖擺,看起來賞心悅目的。
春天了,小黑子下了學有的時候又去村頭的榆樹上去摘榆錢兒,溫欣就會去蹭黑子娘家的榆錢玉米餅吃,順便聊聊小黑子的學業。小黑子總會時不時的有意無意的問起溫欣哥哥部隊上的事,溫欣知道他是惦記著他爹的消息。可是七十年代的信息傳遞十分的慢,來回的信件傳遞就要一個月的時間,因此溫欣也遲遲沒有收到消息。
新的一年大家都有新的氣象,劉悠悠似乎對於農村的生活越來越熟悉了,白天下地乾活,晚上在宿舍裡創作,經過上次在王家屯表演隊那場送子下鄉的表演之後,她沒有因為創作成果被人剝奪而備受打擊,反而受到了鼓舞似得,更加激起了她的創作熱情,每天晚上都要在家寫詩。溫欣不懂詩歌,但是也覺得她有的東西可寫是極好的事。
七十年代是個特殊的時代,這個時代是政治介入文藝最嚴重的時期。就像劉悠悠之前創作的兩出戲劇,送郎參軍,送子下鄉,這些戲劇之所以受到陽山市的肯定,部分原因是因為這些主題正好的迎合了這個時代,符合七十年代樣板化的創作模式。
但是劉悠悠的父親因為橫掃牛鬼蛇神的反右運動中被打成了右,派,繼而因為心臟病突發而失去生命,這對於劉悠悠的影響是巨大的,溫欣現在讀劉悠悠新寫的詩歌,多為在陽石子的所見所聞,一花一葉,十分樸素的東西均可入詩,詩中還帶著些脈脈溫情,顯得自由而有靈氣。
但這樣的靈氣在七十年代是沒有什麼出路的,她也往一些期刊寄過幾次稿件,但是無一不是杳無音信。這也不難理解,溫欣看過幾個報紙,凡是報紙上的小詩基本上都是抒情政治的,她這種詩自然是沒什麼出路的。
溫欣把這問題跟劉悠悠說了,但是劉悠悠好像受了自家父親的影響,在這個問題上固執又叛逆,還持之以恒的寫詩,並且絕不迎合報紙,雖然沒有一首詩被采納,但是她出入陽山鎮上的時間更勤了,有時候下了工還要借溫欣家的自行車,就為了上去寄一封信。
正所謂念念不忘,必有回響!不過劉悠的回響並不是來自於七十年代的正統報社期刊,而是來自於一群野生的詩人作家群體。
溫欣在原來的世界也不太了解七十年代的文學圈子,不過哪裡有壓迫,哪裡就愈發能激發人們的創作欲望。在“地上”政治文學大肆橫行的同時,一種“地下文學”也在暗流洶湧。被勞動改造的各種知識分子,上山下鄉的知青們,苦澀的生活並沒有磨滅他們的熱情,這些人在這樣的環境中首開新詩潮,在各自貧苦的勞動生活中開出一朵朵美麗的花,這是詩歌和個體的尊嚴。
溫欣對這個新文學圈子的了解自然是通過劉悠悠,溫欣那天挺著大肚子在村裡閒逛正好逛到劉悠悠那邊的地裡,劉悠悠正抱著幾張信紙露出一個幸福的笑容,溫欣這才正式認識到了這個萌芽成長在七十年代,對後世詩壇有重要影響的群體。
因為這些詩人這時候還沒有辦法公然發表詩歌,但是這樣的地下交流群體已然誕生,大家通過書信交流寫詩心得,把各自的詩相互傳抄交流,達到了以詩會友的目的。
溫欣知道,劉悠悠找到了同類,他們沒有見過麵,但是卻可以分享詩歌,交流心靈,相當於劉悠悠交了一群筆友,大家在共同建設的這個地下小圈子裡,感受文藝的幸福。
“如果海洋注定要決堤,
就讓所有的苦水都注入我心中,
如果陸地注定要上升,
就讓人類重新選擇生存的峰頂。
新的轉機和閃閃星鬥,
正在綴滿沒有遮攔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