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慕澤已經下鄉三年了, 他下鄉的時候正是弟弟五歲的生日, 如今三年過去,他也就隻有八歲左右。
明明應該是人嫌狗厭的年紀, 謝慕瑾卻怯生生的, 渾身散發著一股怯懦,隻敢偷偷抬頭看過來。
他似乎認出了自己,眼裡滿是淚光, 頭大身子小的樣子一看就知道營養不良,微微抖著身子看向謝慕澤,卻不敢衝過來, 隻是站在原地不動,抓著掃帚的小手很緊很緊。
謝慕澤不知道該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 這個弟弟,幾乎是他一手帶大的, 長兄如父,謝慕瑾就是他的半個兒子。
如今看見他這樣,難受得整顆心都揪在了一起。
他很想大步過去好好看看弟弟,可是陳奶奶很激動,一直都緊緊抓著他, 還如同做賊一般左右看了看,才把謝慕澤拽進了院子裡。
謝慕澤也不好撇開陳奶奶去和弟弟說話, 隻好任由陳奶奶抓著他好生激動追問了一番。
“慕澤啊,你怎麼回來了?你是怎麼回來的?”
老太太太激動了,兒子當初動用了能動用的關係, 才把謝慕澤轉了好幾道關係送出去,當時的情形曆曆在目。
謝慕澤差點就讓人拉去批.鬥了,也差點就要和他父親一樣被下放去改造了。
要是他真的被下放去改造,那麼他就會徹底的背上反.動.派的名義,被人瞧不起,被人辱罵毆打,踐踏他的尊嚴,徹底摧毀他整個人。
就連許多曆經硝煙戰火的老革.命們,都受不了那些折辱,更何況當時才十七歲的謝慕澤了。
所以當時送他走,是陳世安唯一能為老戰友做的了。
謝慕澤轉到南方那個小城市後,雖然一直都沒和陳家斷了聯絡,但為了保險,他們其實是很少聯係的。
這次謝慕澤突然回來,老太太激動之餘,更多的是擔心。她甚至怕謝慕澤是偷跑回來的。
謝慕澤知道她的隱憂和擔心,開口道:“陳奶奶,我考上清華大學了,現在開學了,所以我就回來了,我以後再也不用走了。”
他的眼裡波瀾起伏,麵上也難掩激動,他說的沒錯,他回來了,以後再也不用走了。
他是以南市謝慕澤的身份考上的清華,跟北京謝家一點關係都沒有。
隻要他小心一點,基本上不會有什麼大問題。
今天他過來都是趁著巷子裡大多數人都在上班的時候來的,一路上警惕,也沒人看見他。
隻要他把弟弟接到清華大學旁邊去,就不用常常過來了,對陳家的影響能降到最低。
謝慕澤思慮頗多,陳奶奶卻一時沒想到這些,她隻聽見謝慕澤說了他考上清華大學的事。
激動的隻差和梁桂芬一樣當場昏過去:“清華?!真的是清華?!”
謝慕澤點頭,陳奶奶眼淚止都止不住:“真好,真好……”
老謝的孫子沒有墮了他戰場活閻王的名頭,也沒有辜負謝華正的一腔期待。
即使謝家倒了,隻要謝慕澤還在,謝家就永遠都在!
陳奶奶心頭情緒太過複雜,一句多餘的誇讚都說不出來,隻是一直欣慰的留著眼淚說真好。
直到陳奶奶慢慢平複了激動,眼波一掃,才看見小小的謝慕瑾,轉過身對那個如同雕塑一般的小孩喊道:“小瑾,快過來!這是你哥哥,你哥哥回來了……”
她的嗓音是哽咽的,為這可憐的兩個孩子難受。
謝慕澤期待的目光看向弟弟,謝慕澤好似受到允許一般,怯怯的抬起頭正正看向謝慕澤,小小聲喊道:“哥哥……”
他雖然年紀小,但他其實是記得謝慕澤的,畢竟謝慕澤離開的時候他都五歲了,已經記事了,更何況他本來就聰明,記事比旁人早,知道哥哥對他有多好。
他一早就按捺不住了,但是陳奶奶在和哥哥說話,他也不敢打斷。
在母親兩年的虐待下,他早早就學會了凡事不多言不多看,表現得越卑微沒有存在感,越不會被母親注意到。
來到陳家後,雖然陳叔叔和陳奶奶都對他很好,但是嬸嬸和哥哥姐姐們對他意見都很大,他知道的。
環境的變化,讓這個年紀尚小的孩子,迅速學會了察言觀色,即使此刻見到了親哥哥,也不敢上前去打斷他們說話。
現在得到了允許,他才眼睛亮亮的,帶著某種希冀喊了一聲。
謝慕澤被他這一聲哥哥直接逼出了眼淚來,他答應了一聲:“誒,小瑾,哥哥回來了,以後再也不會離開了。”
謝慕瑾不知道為什麼,聽到這句話,一瞬間就像是找到了靠山,過往如山一般的委屈,讓他哇的一聲就哭了。
他也不敢靠近謝慕澤,就捏著小拳頭站在原地哭,瘦小的身子不停的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