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0 章(1 / 2)

我在開封府坐牢 魚七彩 19947 字 6個月前

說來也巧,地藏閣分舵所處的位置距離八仙樓不遠,是跟八仙樓僅隔了兩家的隨三娘鯗魚鋪。

這鯗魚鋪沒有牌匾,但鋪子外麵有兩個木架子,掛著各種各樣的鹹魚乾,大的有半人多長,小的不過隻有小拇指大。兩個木架子上的魚由大到小依次排列,因為對比強烈,很能吸引路人的目光。

鋪子雖無牌匾,卻勝過很多有的,又因為她家鹹魚乾比鮮魚便宜,還耐存放,每天光顧的客人不在少數,生意非常不錯。

店主隨三娘是一位年三十一歲的寡婦,方圓臉,微胖身材,見人便笑,說話聲音清脆,應酬起來更是八麵玲瓏。

據八仙樓的廝波何安介紹,八仙樓烹飪所用的鹹魚也都買自於隨三娘家,口味好,價格便宜,滿汴京都找不到比她家更劃算口味更好的鯗魚鋪。

汴京的清晨,街上也不乏有人來來往往,因為大宋的富裕指數非常高,是整個中國史上最富有的朝代,所以百姓們都很懂得享受,不做早飯出來吃的不在少數。

崔桃帶著王四娘和萍兒,隨著人流來八仙樓吃早飯,特意選擇了靠窗的位置,順便觀察了下隨三娘鯗魚鋪的情況。這會兒鯗魚鋪才開門,沒什麼人。她們吃完飯從八仙樓出來的時候,但剛好吹來了一陣晨風,能聞到一陣鹹魚味兒。

崔桃隨後去了鄰街茶鋪,在雅間內與韓琦等人彙合,

她特意招呼李才過來,問他是否記得當初他們跟地藏閣刺客交手的事兒。

“當然記得,一輩子都忘不了,當時幸虧師父機智,漫天撒錢,救了我一命。”李才應承的時候,不忘用崇拜的目光看著崔桃。

崔桃問他當時是否聞到那些刺客身上有鹹魚味兒。

李才撓撓頭,仔細想了半晌,不確定對崔桃道:“好像沒有吧,如果聞到了的話,當時肯定就說了。”

“我也沒聞到。”崔桃道,“製作鯗魚,不論是風乾、火烤,還是煙熏,都也逃不過有味兒。”

李才沉吟了下,“倘若隻是在那裡暫住,不參與做魚呢?”

李才可不認為那些江湖刺客,會有什麼閒心在平常閒著的時候去做鹹魚乾。

崔桃給李才舉個例子,“咱們那日吃鍋子,吃的時候你可覺得自己身上有味兒?”

李才搖頭。

“吃完了呢?”崔桃再問。

李才對這方麵倒沒注意。

李遠忙表示身上味兒大著呢,他一回家就被他妻子孩子聞到了,都追著他問都吃了些什麼好吃的。

王釗跟著附和,他更衣的時候也聞到了味兒了。

當時大家隻是吃了一會兒鍋子,還在外麵,都染了一身的味道。如果在一個人在每天都製鹹魚的鋪子裡暫住,身上是不可能染不味道的。

王釗連連點頭讚同:“崔娘子擔憂得不錯,鯗魚鋪的魚味兒是避免不了的,若在那鋪子裡呆得稍微久些的人,身都會沾味兒。那些刺客身上沒有,還有約崔娘子在城隍廟見麵的那名玄衣女子身上,也同樣沒有。莫非消息有假,不是這魚鋪?”

“刺客身無魚味兒卻不能證明這鋪子就沒問題。”韓琦淡然地端起茶碗,飲了一口。

王釗等都不懂韓推官這副高深的樣子到底是什麼意思,都看向崔桃,照例希望她給大家解釋一下。

“三重包圍,韓推官的顧慮果然是對的。若消息可靠,一定跟這鯗魚鋪有關係,要麼碰巧那些刺客不住在這,要麼是這鯗魚鋪連接了另一處地方。”崔桃說罷,馬上拍馬屁讚歎韓琦的‘三重包圍’舉措明智至極!

王釗等人恍然明白過來,這鹹魚鋪原來隻是個招子,有地道或其他什麼方式連接到另一處。這樣來往的刺客隻是偶爾路過一下鹹魚鋪子,隻要滯留的時間不長,身上自然就不會沾染太多的鹹魚味兒。

片刻後,張昌從外頭趕回來,告訴韓琦,鯗魚鋪相鄰的幾處宅院他都打聽清楚了。鯗魚鋪左鄰一個裁縫鋪,右鄰一個胭脂水粉鋪。後麵毗鄰的三家鋪子則正在大家如今喝茶的這條街上,跟鯗魚鋪正‘背對背’的是一家茶葉鋪,左邊是棺材鋪,右邊的鋪子則荒著。那鋪子看似常年閉門,屋頂長了許多荒草,門板都釘死了。門板上還貼了不少符紙,扯著紅線,符紙有新有舊。

“那家鋪子我知道,三年前的大案。男人殺了一家十口,連自己孩子都沒放過。”李遠是開封府的老人了,知道的自然多些。

崔桃請李遠快講一講這大案的具體情況。

“原是一家胭脂鋪,生意很好,男人老實巴交,很勤快,鋪子裡裡外外的打掃搬運都由他來。但他做不得太精細的事,比如製胭脂水粉這些他都不行,也沒有商人的精明,不大會算賬。女人卻很厲害,能張羅著在外采買好料,製得而來的胭脂頗受汴京內的小娘子們喜歡。

這生意好了,鋪子裡人手就不夠,女人就把自己的父母兄弟姊妹都叫來一起幫忙。女人嫌男人不頂事兒,什麼都要她來張羅,便總是埋怨男人,女人的娘家人也都嫌他無能,所以平日裡對他態度不算太好,時常會說他兩句。

不過街裡街外的人,對男人的印象都不錯,說他老實憨厚。但誰都沒想到,就在三年前過年的前一天晚,臘月二十九那天,男人在夜裡把一家子全都砍死了。街坊聽到呼救聲,趕來瞧情況,就見男人拿著菜刀,渾身是血的站在院裡,眾人喊著報官的時候,他跑回屋,把門窗都關了。等我們趕到破門而入的時候,那男人已經懸在梁上斷氣了。

當時那場麵……哎呦,我做了好些天噩夢!”

李遠仿佛又想起了當年的場麵,哆嗦了下,拍了拍胸口。

韓琦早就從舊卷宗上看過這樁案子,所以並不好奇。他負手站在窗邊,靜靜地觀察張昌所說的那三家鋪子。

“看到什麼異常沒?”崔桃湊過來,也跟著朝那三家鋪子看去。

韓琦轉眸,看向距自己咫尺之遙的崔桃,衣著碧色褙子,係暈裙,雙螺髻飾以珠翠,臉頰白潔若玉蘭,睫毛濃密翹著,眼睛烏溜溜地盯著外頭,好容色,過於引人深陷。

韓琦及時收住了目光,以免自己失神。

“棺材鋪和茶鋪都開了,目前看起來倒沒什麼異常。”崔桃收回目光,瞅一眼韓琦,見韓琦正低眸想什麼,也沒再多說什麼話打擾他。

韓琦突然側首問王釗等人,韓綜因何故還沒到。

崔桃:“……”

“本是該到了,可能一大早的,人還沒起。”王釗揣測道。

崔桃附和:“昨日過節,他又喝了酒,可能是會晚起。”

話音剛落,崔桃就跟韓琦的眼神對上了。崔桃意識到自己多嘴了,馬上轉身去倒茶,笑著給韓琦送過來。

“韓推官覺得這三家鋪子,哪一家有問題?”崔桃轉移話題道。

“看起來那間發生過命案的空鋪嫌疑最大。”韓琦接茶的時候,指尖微微觸碰到了崔桃,但很快就撤回端茶的手,淡然地把茶碗送到嘴邊飲了一口。

崔桃馬上稱讚韓琦足智多謀,思慮縝密,推斷合理。

王釗等人:“……”

崔娘子這馬屁拍得也太明顯了!

莫非她是有什麼事兒要求韓推官?這些他們普通人也都能想到,畢竟地臧閣的人平常出入都走隨三娘的鯗魚鋪,那必然應該是空置下來的‘凶鋪’,出入不便,最為可疑。

韓琦目光安靜地看著崔桃,接著又說了一句:“實則棺材鋪最可疑。”

王釗等人都禁不住抿嘴偷笑起來,崔娘子的馬屁好像拍在馬蹄子上了。不過韓推官為何更懷疑棺材鋪,倒叫人好奇。

“料到韓推官會這麼說,所以提前表示了佩服!”

崔桃機靈地接招,附和韓琦的話。

“的確是那空置的凶鋪看起來可疑,但未免太明顯了。這就像鯗魚鋪是招子一樣,那凶鋪更像是第二道招子。

棺材鋪其實也出入不便,畢竟誰家若沒死人,也不會光顧那裡,每天人來人往就奇怪了。不過它有一優點,必要的時候,偶爾走出一些人來卻也是可以的,不算太過紮眼。但凶鋪不一樣,大家都知道那裡空置很久了,突然冒出人來必然惹人注意。”

王釗等人:“……”

合著倆人心裡都清楚,逗著他們這些看客玩兒呢?幸好他們剛剛的嘲笑沒有很大聲,不然這會兒顯得他們多尷尬、膚淺、丟人。

再說韓綜,確係因昨夜醉酒和嘔吐,今早起晚了。

他剛醒過來,被丫鬟伺候擦臉的工夫,就聽燭照說韓琦派人來請他去茶鋪一敘。

“可說什麼事兒沒有?”

“沒說,但挺急的,應該是急事。”燭照回道。

韓綜應承一聲,令丫鬟給他更衣,穿戴得體之後,便準備奔赴韓琦所邀的地點。

大丫鬟春麗忙勸道:“二郎還是彆去了,昨日吃太多黏粽才會吐得厲害,今兒臉色這般不好——”

“閉嘴。”

春麗馬上閉上嘴,委屈地低頭不敢再言,眼淚很快就在眼眶裡打轉。隨後聽到韓綜離開的腳步聲,春麗才抬起頭來。眾丫鬟忙去寬慰春麗,悄聲告訴她韓二郎就這脾氣,一貫喜怒不定,不識彆人好心。

“其實他最心善不過,你們隻是不懂他。”春麗笑著謝過大家的寬慰,“二郎出門了也好,咱們得閒了,我給你們炸卷子吃。”

韓綜到了茶鋪,見雅間之內不僅有韓琦,崔桃也在,還另有幾名開封府的衙役,便越加確定今日韓琦的邀請不一般。

這隔了一夜之後,再見崔桃,韓綜心中有些悵惘,說不出的苦澀味兒在心裡蔓延,連帶著胃也疼了。

“我瞧你臉色不好,早飯吃了沒有?”崔桃觀察到韓綜唇色發白,問候了一句。

韓琦跟著瞧過去,也覺得他狀態不如往日。

韓綜搖頭,“難得你約我,沒來得及用早飯就來了。”

韓琦便對崔桃道:“這附近你都吃熟了,哪家粥好些,煩勞你去給韓二郎買一碗。”

崔桃立刻領命,片刻功夫就買來一碗粟米粥,外加一碟爽脆的醬蘿卜,另還有兩塊蒸得軟軟的山藥小饅頭。

崔桃在粟米粥裡加了點蜂蜜,特意跟韓綜解釋:“這樣不僅養胃,還醒酒了。”

她居然記得他昨晚喝酒了。

韓綜心裡酸楚翻滾,更有許多恨和怨,恨事情為何會發展到今天這一步,怨自己疏怠,令事情發展到今天這一步。他笑著跟崔桃道謝後,便端起碗默默的用飯。心想著若以後的每一日的清晨,都能如今天這般,有崔桃的細心囑咐,有她親手端來的飯菜,那他這輩子算是沒白活了。即便沒有輪轉世,到此為止,他也甘願。

用餐之後的韓綜臉色終於好了一些,有了幾分往日的精神頭。

“知稚圭兄今日找我,不僅僅是為喝茶吧?有什麼事但說無妨。”

這會兒屋子裡的人都散了,王釗、李遠和李才都去了外麵,隻有韓琦、崔桃和韓綜三人在。

“開封府正查一要案,想請仲文幫忙看看。”韓琦道。

“我?我又不是開封府之人,何故你們查案要帶上我?”韓綜疑色不減地質問韓琦。

“韓諫議沒跟你說?”韓琦音容依舊淡然。

韓綜的父親如今正任諫議大夫,韓琦所稱的韓諫議便是指韓綜的父親。

“說什麼?”韓綜反問。

“要我多帶著些你,”韓琦跟韓綜解釋道,“仲文今科高中,想來不日便會被安排在開封府為官,韓諫議才會有此之言。”

崔桃聽聞此言,當即去觀察韓綜的反應,發現他驚訝得很真實。看來他真不知道這件事,他父親早有主張了居然都沒告訴他。

他自己的事兒韓琦早就知道,自己卻不知道,這令韓綜當即就有不爽的情緒表露。

崔桃見狀也很理解,擱誰誰都生氣,特彆是知道的這個人,還是從小到大讓韓綜頗受影響的‘彆人家的孩子’。

不過,韓綜真會來開封府任職麼?那以後可有得熱鬨了。

韓琦淡然飲了口茶,給韓綜緩和的時間,然後就把開封府今日要剿滅地臧閣分舵的事兒,風輕雲淡地跟韓綜講清楚。

崔逃則一直全程觀察韓綜的表情,起初是驚訝的,但很快就掩飾住了。他笑得燦爛,若朝陽一般,連連驚歎韓琦居然查到了地臧閣分舵,想來又會立一大功了,他要提前道賀一聲恭喜。

顯然,韓綜又恢複了往日應對人的狀態,話語讓人聽不出虛實,讓人幾乎猜不出他心中所想。不過他既然能恢複這狀態,卻也能說明一個問題,他似乎並不太在乎這地臧閣分舵的生死,不然他不可能把自己的狀態把控得這麼完美。

若真掛心了,韓綜會應如昨日他應對她那般,破綻百出。

但崔桃不確定,韓綜是不是早有預料,提前給那些人報信了。不過這個可能性很低,因為韓琦既然敢叫韓綜來,在這方麵肯定做好了防備。崔桃甚至有些懷疑,韓琦不禁不會懼於韓綜有報信的舉動,甚至盼著會有,這樣他就能拿到韓綜勾結地臧閣的實證了。

“不過,稚圭兄恰好在今日叫我來,應該還有彆的緣故吧?”韓綜不禁看一眼崔桃。

事無湊巧,韓綜自然是懷疑崔桃把他們昨日的對話告訴了韓琦。韓琦或許在懷疑他與地臧閣有關,所以故意決定在今日查抄地臧閣的時候也將他叫來,探他的虛實。

“對,她把昨日的經過都告訴我了,”韓琦和韓綜四目相對,坦率告知,“我所懷疑,如你所想。”

韓綜目光突然定了一下,然後就彎眼笑了起來,“那你們可多想了,我昨晚喝多了點酒,醉了就想做點不是單相思的夢,便耍起了酒瘋,讓崔娘子誤會了。這今早起來正後悔呢,打算來跟崔娘子道歉。”

韓綜說罷,目光便移在崔桃身上,眼眸中暗湧著不知多少複雜的情意。

崔桃受了韓綜的道歉,也向韓綜道歉:“因有疑慮,便不得不上報給韓推官,還望韓二郎見諒。”

韓綜笑了笑,“沒關係,我能理解。”

但難免心如刀割,甚至有一瞬間覺得崔桃傳話給韓琦的舉動是‘背叛’。可想想她曾受過的遭遇,如今他所受的這些罪有算得了什麼。況且她失憶了,她也從沒對他做出過承諾,她昨晚去找他本來也就是為了查他。如今這般光景都是他活該,無可厚非,合情合理。

“既然你們已經查到地臧閣分舵的所在,那還等什麼,快些動手,省得那些惡徒跑了!”韓綜當即催促韓琦快些動手。

“狡兔三窟,我們揣測鯗魚鋪另連了一處地方。”韓琦問韓綜的判斷。

此舉是明知故問。

韓綜表情如常地聽完韓琦所說的三處鋪子的情況,認真分析狀:“棺材鋪更可疑,但不能排除其它兩處的可能,人手儘量多調派些。既然都是江湖亡命徒,想必功夫都不低,刀劍飛鏢怕是也備齊全了,卻不知是否淬毒了,小心為上,不宜強攻。”

“有理。”

本已有緝拿之法的韓琦,又特意問韓綜有何妙法。

於是,倆人一起研究了一番。

“先從最可疑的棺材鋪著手,以走水作‘意外’,逼這些人因忙著逃走而疏於防備,再下手抓人比較好。”韓綜提議道。

崔桃此時正坐在北窗邊兒的一張凳子上,默默捧著一碗涼茶送進嘴裡,默默看著這倆人商量剿滅辦法,全程都沒摻和。

她莫名覺得這倆男人都挺可怕。

……

一炷香後,李才在崔桃的指點下,巧妙地將帶有白磷粉的黑石片丟到棺材鋪後身的柴草垛上。太陽高高照的時候,黑石吸熱,很快就會引燃白磷,進而燒著草垛。

果然,片刻之後,在棺材鋪前後都沒有人經過之時,柴草垛突然著火,起初卻沒人注意到,直到鋪子裡有一個人喊起來後,街上假意路過的李才、李遠等‘路人’都跟著圍上去,喊著走水了。

人越聚越多,吵聲不斷,半晌之後棺材鋪老板才一個人跑出來,跺腳歎自己睡著了,求著大家幫忙趕緊救火。

但在李遠等人看來,棺材鋪老板這麼久才跑出來,應該是在著火的時候,安排店裡的其他人逃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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