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若想道歉的話,還是免了。”崔桃淡然而冷靜地看著崔茂,“我這人不大愛去聽人說了什麼,我更愛看做了什麼。其實在什麼都沒做到之前,爹爹還不配道歉的。道歉有用的話,還要律法作甚?”
崔桃自然不會因為崔茂的一時的醒悟、一時的改變就會去心軟感動,怕就怕狗改不了吃屎,多少渣男在前一刻還愛得死去活來發誓‘你是我的唯一’,轉頭就嫖|娼出軌一條龍服務。
崔桃對崔茂利落地揮了揮手告辭,便從衙門返回崔家。
剛說了道歉沒用,這便又來了一位跟她道歉的人。
崔六娘崔橋捧著一個頗有厚度的冊子,正站在崔桃房前等候。她身後帶著六名丫鬟,都老實地低頭立在她身後,乍看還有幾分排場。
一瞧崔桃來了,崔六娘馬上迎過來,訕訕地舉起雙手呈上冊子,跟崔桃鄭重道歉。
“七姐經曆了那麼多慘事,我卻絲毫沒有同情仁善之心,拿著七姐當年‘離家出走’的事兒做話柄,使勁兒嘲笑七姐。便是七姐後來得了太後和官家的褒獎,我卻還是因嫉妒,說話陰陽怪氣,還想拉著大家一起鄙夷嘲笑七姐。”
崔橋隨即表示她寫了懺悔書,還謄抄了五十遍,讓自己長記性。
崔桃恍然這才明白為何她的悔過書會這麼厚。
“沒事,你回吧。”崔桃道。
崔橋訝異地看一眼崔桃,忙問:“七姐是不打算原諒我了麼?我給七姐跪下道歉!”
“看來你聽不懂人話,我讓你回去。”崔桃再度說到。
“我——”
崔桃回屋,崔橋卻跟著進來了。
王四娘和萍兒正備了一桌小吃,等著崔桃回來品嘗。二人見狀,打算先把吃食撤下,崔桃當然不允許。
桌上有本地特產的白山藥做成了炸山藥丸子和山藥棗泥糕,還有芝麻煎堆,冰糖銀耳安平梨。
崔桃正覺得有點熱和口渴,就先嘗了這冰鎮過的冰糖銀耳安平梨。裡頭用到的是安平本地特產的一種黃皮梨,果肉潔白,質地細膩,因鬆脆多汁,所以熬出來的梨汁風味更濃鬱。軟糯的銀耳就浸泡在這梨汁其中,冰冰涼涼的,入口的時候堪稱爽絕。
崔桃吃得停不下來,到第四口的時候,才想起來崔橋還沒走,還拘謹地坐在她的對麵,一副如坐針氈的模樣。
“你除了時不時地在人耳邊說兩句搔癢招煩的話外,也沒乾什麼壞事,所以入不了我的眼,真不必特意跑我這裡來,這般鄭重其事地道歉。”
崔桃說了第三遍趕人的話粥,依舊頗有胃口地將碗底的銀耳梨子都吃乾淨。
崔橋的眼淚頓時就出來了,她低著頭捏緊手裡的冊子,便起身再度跟崔桃道歉,感慨是自己打擾到她了,是她不對。
崔桃發現崔橋賠罪之後,還是站在那裡不走,悶悶低著頭。既然已經意識到‘打擾到她’了,為何還不走?
“我想好生給七姐賠罪,像九姐跟七姐那樣,也和七姐交好。”崔橋解釋道。
崔桃:“我跟九姐關係並不好。”
崔橋:“那我們呢,我和七姐同是三房的姊妹——”
“你先前不是剛懺悔了自己詆毀過我麼?我豈可能跟變臉比變天還快的人,瞬間變成好姊妹?我不信這個道理你不明白,你特意來強求此事,目的為何?
我明日便回開封府了,一留不在家中跟你搶衣服首飾;二不會跟你搶祖母的寵愛;三嫡庶有彆,怕是夫婿也搶不到一起去。真不必跑我這來拿一本懺悔書,哭哭啼啼做給人看。祖母留你在身邊,是瞧著你順眼,得她歡心,可不是瞧上你‘作’了。”
“我沒這個意思,七姐誤會了。”崔橋慌忙搖頭道,哭得稀裡嘩啦。
“她老人家什麼世麵沒見過,什麼女人沒見過,你當你這點小招數她看不透?平常是小事不值一提罷了,隻當你是個孩子,沒所謂。但你真要是做了什麼值當她老人家特意提的事兒,你的寵愛也就到頭了。”
崔橋聽完崔桃這番話後,眼淚落得更凶,轉身就告辭。
王四娘和萍兒立刻就攔住了崔橋的去路。
崔橋愣住,淚眼婆娑地回頭看向崔桃。
崔桃咬了一口香脆的芝麻煎堆,嘴角還掛著芝麻,便用修長的手指沾一下,送進嘴裡,“你最好想清楚你該以怎樣姿儀出去,不然今兒這事兒可就不是你運氣好,我不想跟你計較了。”
崔桃的言外之意,如果崔橋這樣哭哭啼啼跑出去惹人誤會,那她一定會跟她計較,把這件事理論清了。那到時候,就要看崔老太太會選擇誰了。再傻的人也知道如今這境況,崔老太太會怎麼選。
“七姐對不起,我是真來真心道歉的,見你誤會了,我一時難過激動就——”
崔橋忙擦拭臉上的淚水,對崔桃再度行禮道歉。然後平複自己的情緒後,她再三跟崔桃道歉,捧著她自己寫的那本懺悔書,徐徐邁步,表情悲涼地離開了房間。
王四娘和萍兒就跟著她,眼看著她安安靜靜地走回自己的院兒了,才折返。
“呸!不識抬舉!生怕彆人看不出她不是小妾生的!”
“跟誰生的沒乾係,妾合法,其所生子女亦無辜,沒必要論出身去瞧不起人。”
“她或許真是誠心道歉呢?”萍兒有幾分猶疑,“我想不明白她這樣做有什麼好處?如果無所圖的話,她可能性子就那樣,真想道歉?”
“我怎麼聽著像是你覺得崔六娘跟你是同類人,所以要為她說話求情?”王四娘一語道破,令萍兒尷尬地支支吾吾起來。
“不是同類。”崔桃道。
王四娘和萍兒都驚訝地看向崔桃,求解說。
“她是真算計,有所圖。”
之前聽崔枝形容過崔橋的性子,她這種人慕強欺弱,略勢力,野心足。所以她這次有‘排麵’地道歉,大概是想借著討好她的機會,不僅從她這討便宜,還想在崔老太太跟前長臉,惹老太太心疼她懂事。估計是希望能得到老太太更多偏愛,回頭在她婚事上可以上心,在她嫁妝上可以多給,不過最終所求也不過是眼跟前那一畝三分地的臉麵。
格局隻在後宅,場子太小,崔桃都懶得跟她計較。
這種人以後隻要知道教訓,不礙她眼,崔桃不會去管她如何。
“明日便啟程回開封府,你們準備一下。”
王四娘立刻拍手叫好,還是汴京夠大夠熱鬨!
萍兒也高興,至於她的父親衛無源,因為病情好很多,死不了了,萍兒也懶得再見他。
次日天剛剛亮。
監視邱大郎的衙役們終於發現邱大郎有動作。
這一大早天沒亮的時候,邱大郎就早起,趕著出城了。他在城外三裡遠一棵深溝裡的梧桐樹下,挖出一包東西來,便要直接跑了,被衙役們緝拿歸案。
那包東西打開之後,發現有幾件銀首飾,還有珍珠、玉木梳以及死人口中的蟬形琀等等。
起初邱大郎還不認罪,結果這盜墓的消息一傳出去,莫追雨穿著一襲白衣就來了。他氣憤地告知崔茂,他父母的墓被盜了。
“一月前,因河水突然改道,原來的墓風水遭了破壞,我和大哥便張羅遷了新墓。那會兒人手不夠,從福田院雇傭了幾個人,卻沒想到,他們就此惦記上了!”
隨後,邱大郎終於認罪了。
確係是他跟李三郎、丁大郎受雇於莫家遷墓地,便起了賊心。本來商量好三人一起乾,誰知丁大郎不守信用,又叫來了曲二郎和姚仵作,說要有福同享。這二人來了之後,他們五人竟抱作一團,根本不顧及他的感受。
他們盜墓挖文的時候,見到荒野裡長的蘑菇,他就聽丁大郎順口說了那蘑菇有毒。後來他們終於成功挖進了墓,把墓裡陪葬的寶貝帶走了,就商量著埋在一個地方,然後由丁大郎聯係相熟的人賣了這些東西,得來的錢財大家平分。不過這價錢可能比市價低一些,因為畢竟是死人東西,而且安平城內莫追雨的珠寶生意做得很大,沒人敢得罪。所以找來這個人可靠,卻也要他冒險背著莫追雨處置這些寶貝,所以價格才會低。
邱大郎持不同意見,覺得可以把東西拿到外地賣個更好價錢。可丁大郎等人覺得這樣太冒險,容易暴露,而且他們不想離開安平。邱大郎以寡敵多,自然是講不過。
盜墓之事太過冒險,丁大郎等人都怕自家女人知道了,嘴巴會守不住秘密,所以讓大家誰都沒有亂說。邱大郎見丁大郎等五人不顧自己的意見,氣憤之餘,就起了殺心。琢磨著反正知情人隻有他們幾個,倒不如讓他們都死了,不僅能賣上好價錢,自己還能全得了寶貝。
邱大郎便在午飯前弄了一盤炒毒蘑,本想趁著六人一起吃飯的時候,以孔氏的名義端上來讓大家用。不想臨時出了芙蓉閣送菜的情況,倒是場麵更亂,更適合他下手,而且因為飯菜都好吃的緣故,搶得一口不剩,反而給他提供了便利。
案子就此結了。
崔桃見到莫追雨,不禁問他:“可還覺得你三十桌錢白花了?”
恰好因此,查出了他父母墓被盜的事兒,倒是該道謝才對了。
莫追雨瞪一眼崔桃,不情願地對崔桃拱手:“多謝了。”
隨即,他就冷哼一聲,白衣飄飄一臉不爽地告辭了。
……
安平,極樂觀。
一道士身姿長立,手持拂塵,行走時步伐徐徐,頭一直保持著輕度地微微上揚的角度。乍看道骨仙風,頗為孤傲,又端方自持。
常有路過的小道士見其背影,會誤以為他是極樂觀的住持,顛顛跑去問安的時候,但從正麵看清楚這年輕道士的臉之後,都不禁露出一臉無奈來,趕緊散了。
這時,有一小道士顛顛地跑到他跟前,雙手奉上一封信。
“哪兒來的呀?”語調悠悠,說話口氣也與極樂觀的住持一個腔調。
“韓推官轉交而來的信。”小道士道。
“嗯,打開來給本道讀一讀。”依舊是語調悠長,依舊是極樂觀住持的口氣。
小道士無奈地看一眼他,隻得把信打開,睜大眼睛認真地瞪著信紙上的字,“雙福道長可繞了我吧,我不識字!”
“沒用!”雙福道長奪走小道士手裡的信,大略掃了眼信上的內容之後,便罵小道士道,“我整天供你們吃供你們穿,便叫你們好生識字誦經,這都做不成,叫我養你們這些混賬小徒作甚!痛快地都滾了吧!”
小道士噗嗤笑起來,忙拱表示佩服:“雙福道長學得可真像住持。”
“好生學著,變聰明些吧!”雙福道長拿著信封,朝小道士頭頂打了兩下。
小道士捂著頭道:“更像了!”
他見雙福道長還要再動手,他趕緊一溜煙跑了。
至晌午,崔桃和韓琦等人便要動身回開封府了。
崔桃已經便跟崔老太太和小馬氏等人道彆,還帶上一車家裡給她備的美味好物。因現在崔家上下都知道她嗜好美食這件事,所以都迎合了崔桃的喜好,各自出了各房覺得好吃的東西給崔桃備上。
如今光裝好車,聞著味兒,崔桃便有幾分饞了。
“咱們先行,馬車後行。”韓琦騎上馬後,對崔桃道。
崔桃料到開封那邊應該有急事需要他們回去處置了她,馬上點頭應承。但當她隨著韓琦出了安平城之後,卻見韓琦等在城門口,說要還等個人來。
“等誰啊?”崔桃不禁好奇問。
韓琦正要回答,崔桃的身後就忽然傳來一記清朗的男聲。
“該是在等本道。”
崔桃循聲瞧去,便見一年輕的道士手持著拂塵,麵帶微笑地仰頭看著馬上的她和韓琦。
崔桃驚訝地打量他兩眼,自然是對他很有印象,“雙福道長?”
“你認識雙福道長?”崔桃轉為扭頭看向韓琦,向他求證。
韓琦解釋道:“受官家所托,要將他帶回京城去。”
“那他是——”崔桃低聲問。
韓琦搖頭,表示官家並未交代雙福道長還有什麼彆的身份,給他的信裡隻是提及要他轉交信件,請極樂觀的雙福道長回汴京。
人物過於神秘。
崔桃本著好奇心使然,再度打量這位雙福道長一番。與上次她在極樂觀見到的時候相比,模樣還是之前的模樣,但他今天的氣質好像跟那日差了很多。那會兒他翹著二郎腿,在桌案後打著算卦旗號,更像是道士裡的‘流氓’,痞氣十足,不在乎形象的那種高人。現在的他,人看起來就是一位正常的道士。
“貧道沒馬。”雙福道長不疾不徐地表述道。
韓琦便讓李才將他的馬讓出來,令李才坐著後頭的馬車回開封府。
雙福道長騎上馬後,便將拂塵彆在腰後,對韓琦點了下頭,示意可以走了。
崔桃第三度細致打量一番他,雙手修長,非常漂亮細嫩,一瞧就不是乾過粗活的人,這雙手彰顯著他是個養尊處優之人。之前在道觀的時候,他聲稱他覽閱天下道籍的數量至少能排名前十,崔桃當時還以為他有吹牛的成份,因為畢竟有很多藏書孤本都歸朝廷看管。可如今看來,倒未必是人家吹牛了。一個能跟皇帝有來往,讓皇帝親自張嘴請他回去的人,自然是有覽遍天下道籍的能耐。
丹鳳眼,略有些狹長,眉目清雋。氣質這塊,對於二度見到雙福道長的崔桃來說,則略有點複雜了,甚至可以說一言難儘,不能僅憑一眼隨意斷定。不過細觀察他的鼻子和唇,倒是有幾分與趙禎相像。
崔桃因而心中大概有數了,搞不好是皇親,也大概隻有是皇親,才能讓趙禎這樣低調開口請人回去了。
不過這人除了那一雙手,渾身上下,從頭到腳,倒是看不出有一點跟貴族相關的痕跡。一身半舊的粗布道袍,同樣半舊的粗布鞋,發髻隻用一根簡單的木簪束著,連他所執的拂塵也隻是一般成色。
“這位娘子若再看貧道,可是要收錢了。”雙福道長在崔桃打量她第三眼的時候,淡淡出言道。他的話似半開玩笑,卻略帶一點警告的意味,加之他表情有幾分嚴肅,這警告意味其實就更加明顯了。
“行啊,要多少錢?”崔桃直接問。
正常女子聽了他這話,理應覺得害臊規避,她倒是接招了。
雙福道長回掃一眼崔桃。
作者有話要說:今日大佬們的朋友圈狀態:
韓綜:暫時的分離,是為了更長久的相聚。
韓琦:嗬。
莫追雨:嗷,死對頭幫忙抓了掘墳的賊兒,我還要不要殺她?
莫追風:又忽悠了一個。
雙福道長:你們都太好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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