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3 章(1 / 2)

我在開封府坐牢 魚七彩 16416 字 6個月前

三具乾屍的皮膚皆呈現黑褐色皮革樣化,在環境條件允許的條件下,自然形成這樣的乾屍至少要在六個月以上的時間。三具乾屍身上的衣服比較舊,但跟乾屍比起來,衣裳的腐舊程度並不太夠,雖然是舊衣,但更像是平常穿的不要的衣裳穿在了乾屍身上,跟乾屍的情況相較而言,就有些太‘嶄新’了。

三具乾屍在胸前、麵部和頭頂部分都有明顯的血跡,雖然血跡已經乾涸,但呈現較明顯的鮮紅色,這血跡顯然是近期形成,比較新鮮,也與乾屍形成的時間並不相符。崔桃還檢查了血跡所在的地方,對應乾屍的部位並不存在傷口。

乾屍的整個屍身的軟組織都已經乾縮變硬,重量大概僅剩原體重的十分之一。披頭散發,發上無任何飾物,因為乾屍在縮水變乾的過程中就會變小,故此原本的衣物掛在其身上,應該是鬆垮的。

但這三具乾屍下半身的衣物則是非常緊實地係好固定住了,所以沒有出現在被晾曬的時候部分衣物出現鬆垮脫落的現象。性彆係兩男一女,因為沒有明顯外傷,屍體乾化得比較厲害,所暫時無法確定致死原因。因為技術手段有限,等屍體運回屍房後細查,可能也未必會知曉。

這時,李遠將他了解到的情況回稟給韓琦和崔桃。

宅子的主人是一對中年夫妻,聞山泉和唐氏。二人有一子,今年已有二十三歲,人卻有些傻,智若四五歲的孩子。

今天恰逢天貺節,一大早唐氏便想在門口兩棵大柳樹之間拉起一根晾衣繩,打算把家裡的衣裳拿出來曬一曬。但繩子隻綁了一頭,她就聽兒子吵吵鬨鬨喊著餓了,唐氏就先忙活著做飯去了。

唐氏的丈夫聞山泉在酒鋪廚房做活兒,一大早就要趕去做事,一日三餐從來不在家吃,所以這家裡頭隻有唐氏和聞大郎兩個人。

唐氏飯做一半的時候,就聽見門口傳來尖叫聲,鄰居喊著她家掛著死人。唐氏跑出去查看,便見自家門口的晾衣繩上掛了三具身上沾血的恐怖乾屍,而自己的傻兒子正站在乾屍前麵傻笑。唐氏嚇得立刻暈死過去了,還是鄰居羅大娘打發兒子羅大郎去報了官。

之後就是軍巡鋪得到消息,率先封鎖現場,通知了王釗、李遠等人,韓琦和崔桃隨後也得知了消息,趕來這裡。

如今唐氏還在院中暈著,聞大郎正跪在唐氏身邊,哭喊著叫娘。因為院門口掛著三具乾屍,沒人敢進去管他們母子倆。

王釗抵達現場時,唐氏就醒了,但嚇得手腳發軟動彈不得。聞大郎雖然人傻,卻格外護著母親,不許任何人靠近。王釗見唐氏沒大事兒,就不強押著聞大郎了,反正大夫也沒來。這人受驚之後他們也不敢隨便挪動,就隨著他們母子如此了。

這會兒崔桃初步驗屍完畢,屍體也從大門口搬走了,王釗就請崔桃幫忙查看一下唐氏的情況。

聞大郎立刻護住自己的母親,滿臉戒備地瞪著崔桃。王釗二話不說,就命倆衙役將聞大郎押住。

唐氏眼睜睜看著,眼淚直往下流,她張嘴哼哼兩聲,想說什麼卻沒說出來。

崔桃簡單查看唐氏的情況後,發現問題不大,就地給她施針之後,又開了一劑壓驚湯,命人去抓藥,然後就把唐氏攙扶起來。

唐氏這才發現自己似乎能動了,抽泣著給崔桃道謝。

聞大郎也不知哪兒來得蠻力,掙脫了衙役的押解,撲到唐氏身邊,緊緊抱住了唐氏的胳膊。

李遠這時將詢問來的證詞告知韓琦,沒有人注意到這三具乾屍是誰掛在上麵。大家瞧見的時候,隻看到聞大郎樂顛顛地站在乾屍前頭拍手笑。

崔桃打量聞大郎兩眼,問他:“門口那三件衣服可是你掛出來的?”

崔桃故意沒說是乾屍,而是用了‘三件衣服’。

聞大郎怕生地躲在唐氏身後,畏懼地瞄著崔桃。

唐氏還有些受驚沒緩和過來,但還是配合著崔桃,用顫抖的嗓音問聞大郎是否如此。

聞大郎點了點頭。

“我的天!你這混賬,怎麼能掛乾屍在咱們家門口!”唐氏氣得再度大哭。

“唐娘子不必過於激動,這事兒有蹊蹺,我看他連乾屍是什麼都分不清楚。”崔桃道。

經崔桃這麼一提醒,唐氏反應過來,連連點頭,跟崔桃解釋這孩子是真的很傻。

“是是是,我瞧見他的時候,他還對乾屍拍手笑呢,真不知那東西是什麼有多恐怖。”唐氏納悶道,“隻是我不明白,這不過是做兩道菜的工夫,他怎麼就弄了三具乾屍出來!”

崔桃環顧這宅子裡的情況,院子裡有一木推車,邊上淩亂堆放著壇子、簸箕等物,十分雜亂,還沒有進行分類收放。那廂還有木柴散亂堆在牆角,但數量並不多。崔桃又透過窗戶看到屋裡的布置也不算整齊。

“剛搬進這宅子不久?”崔桃問。

唐氏愣了下,回頭看一眼自家亂糟糟的屋子,不大好意思地對崔桃道:“確實,剛搬來三日,還有很多東西沒收拾完呢。加之還有他鬨騰,總在旁搗亂,我收拾得就更慢了。”

宅子是普通的三間房布局,正房和東西廂房。廚房則在正房和西廂房的邊角處,不算大。對應的正房和東廂房的邊角處也有一個小屋子,被用作雜物房。

崔桃輕聲問聞大郎:“你是從哪兒找的那三件衣服,幫你阿娘曬上了?”

聞大郎還是有些害怕地看著崔桃,不大敢說話。

崔桃想起來自己身上還有一包自製的話梅,本是打算拿給韓琦品嘗的,如今便拿出來先給聞大郎嘗了兩顆,等他吃了嘴饞了,便哄他帶自己去找乾屍原本所在的地方,就把一整包都給他。

彆瞧這聞大郎智力似乎隻有四五歲,對外人的防備心卻很重,也很依賴他娘唐氏。便是他吃了崔桃給的甜蜜蜜的話梅,他饞得不行,還是猶豫不想受崔桃的引誘。不過最終當崔桃把那一包話梅送到他鼻子邊兒的時候,他忍不住了,搶走那包話梅,就轉身跑向雜物房的方向。

崔桃就跟著聞大郎一塊走。

聞大郎並沒有進雜物房,而是繞到了雜物房的後麵,扒開地上的稻草,露出一塊帶把手的木板子來。

抓住把手,把木板子一掀開,發現裡麵竟是一個地窖。

“這地方竟然有地窖?我竟不知道!”唐氏驚訝不已。

地窖不深,其實隻有到成年人肩膀那麼高,跳下去後要貓著腰走,門開著的時候,光鮮也不算太暗。

王釗和李遠率先跳下去後,搜查了地窖的情況。

地窖裡比較空,沒太多彆的東西,隻找到了幾件破衣裳,三個粗麻布袋子和三個應該是用來係麻袋的繩子。

崔桃發現那幾件破衣裳不僅上麵還粘著沙土,布料還有些糟了,稍一撕就破。相較於三具乾屍現在身上所著的‘結實’衣物,這幾件糟了的衣物反而更像是乾屍們身上原本該穿的衣服。

像聞大郎這樣的孩子,能把三具乾屍身上的衣服穿得那樣妥帖,有些不大可能。

崔桃就向唐氏證實。

唐氏應承道:“是如此,平常都是我給他穿衣服,他自己一個人便會穿得亂糟糟的,衣帶都係不整齊。”

唐氏便問聞大郎細節,他是如何跳進了這個地窖,又是如何搬運三具乾屍。

“嗯……娘做飯,想給娘曬曬衣服!”聞大郎揪著唐氏的袖子,眼巴巴地看著唐氏。他從大家的表情中能夠感覺到,自己好像又犯了什麼錯了,大家都在怪他,可是他又不知道自己錯在哪兒,他好委屈。

崔桃先向唐氏確認一下那三具乾屍身上的衣物是否屬於他們家的。

唐氏搖頭,“家裡人的衣服都是我來洗,每一件我都清楚,他們身上的衣服沒一件是我家的。”

“搬家後這三日,你一直在家?”崔桃再問。

唐氏一邊點頭,一邊拉住聞大郎,不讓他亂動亂跑。

“這剛搬家有很多地方需要收拾,再說養一個他這樣的孩子,我隻能在家待著,做不得彆的事兒。”

再瞧聞大郎如今拽著自己的衣袖,竟還鬨著要去玩兒的模樣,唐氏不禁麵色犯愁,連連歎氣。

“便是說他們身上的衣服並非聞大郎所換,是另有人給三具乾屍換了衣裳,還往他們的身上潑了血。”崔桃對韓琦道,“三具乾屍應該在他們搬家之前,應該就已經在地窖之中了。”

“更換衣物,故意潑血,像是有人意圖用拿乾屍來嚇人。”韓琦推敲道。

崔桃點頭,“我也這麼覺得。這地窖的環境還不足以形成乾屍,那三個麻袋很可能是用來裝三具乾屍的,應該是從彆處轉移而來。”

崔桃隨即跟韓琦解釋了在自然情況下形成乾屍條件,在炎熱乾燥或完全密閉的條件下,屍體需要迅速脫水。

鑒於乾屍原本的衣物上粘有沙土,崔桃覺得三具乾屍應該是被葬在環境條件比較乾燥炎熱的沙土之下。一般都是荒漠之類的地方,才滿足這樣的環境條件。汴京地界,自然情況下的環境是不滿足這些條件的。

如今首要應當查明的是,是誰將這三具乾屍挪到了地窖裡存放,並給乾屍更衣,身上還灑了血。

唐氏連忙表示她真的什麼都不知情,“、我房裡的東西還沒拾掇利索呢,根本不知道這宅子後麵還有個地窖,買房子的時候卻也沒人告知這裡有地窖。”

唐氏接著告知崔桃,她們是從一位燈籠鋪的掌櫃手裡購得這座宅子。那房主舉家搬遷江南,說是就剩這一處房舍沒有處置,因為急售所以價格便宜,當天議定價格之後,便過了地契,就去衙門繳稅過戶了。

凡在汴京購房定居者都會有戶帖,因為就是最近發生的交易,王釗迅速就查到了這宅子以前房主的戶帖,姓薛名艾,確係曾在京開過燈籠鋪,於兩個月前就將燈籠鋪轉手了。還查得他名下曾有八間民宅,在這兩個月內,其餘的宅子都已經出手轉讓了,確實隻剩下聞家所住的這間宅子最後一個出售。

“原房主在你們購房前可住在這?”崔桃問。

唐氏搖頭,“這宅子應該是空置有一段日子了。我們來看房的時候,門上和窗台上四處都落著灰,屋子裡都是空的,連一樣家具都沒有。”

李遠等人去查問了薛艾曾經的鄰居,薛艾的家人早在兩個月前就動身,先搬遷去了江南。薛艾自己留京負責處理產業,這兩個月他一直住在好友李子明家中。

據李子明供述,薛艾在處理完最後一間宅子之後,便於第二日,也就是前日,離京前往江南。李子明並不清楚聞家如今所住的這座宅子是否有地窖,也從未聽薛艾提起過。不過李子明表示,薛艾說過,他自住一間最大的宅子,其餘七間宅子都租出去,所以聞家所購的這間宅子在此之前應該一直是租給彆人住的。

崔桃:“這宅子薛艾買了七年,若一直租給彆人住,也不排除是租戶挖了地窖,而他並不知情。”

這前租戶也並不難找,問了隔壁鄰居羅大娘,便得知原住在這裡的住戶是孫氏夫妻,共一家七口,上有父母,下有倆孩子,另還有妻弟一起住。

“那夫妻倆在州橋夜市賣蓮子羹,他家蓮子羹所用的羹湯可講究了。”羅大娘道。

一聽州橋夜市,崔桃的眼睛就比平常亮,饒有興致地問羅大娘這其中到底有什麼講究。

“且不說這蓮子羹裡放了多少不同的配料叫滋味不同了。隻羹湯的湯底就分了很多種,有用稻葉煮得的,竹葉煮的,茶葉煮的,還有用漿水煮的。這其中漿水的賣得最好,我們也愛吃,時常他們這買上一大碗!”

羅大娘隨即感慨,可惜他們一家子搬走一個多月了,不過州橋夜市的生意還做著,以後她們想吃隻能多走路去夜市才能買到了。

“這夏天的時候可還有冰鎮的?”崔桃問。

羅大娘連忙點頭,“有有有!不過這帶冰的就貴了,也跟那些賣冰雪冷元子的攤販一樣,要特意花錢去冰庫買來,每次都算計著買,買多了怕白花錢,買少了又怕少掙錢。”

崔桃恍然點點頭,跟羅大娘道了謝後,便跟韓琦回稟,這地窖八成是孫氏夫妻一家挖來用於暫時儲冰所用。原房主薛艾很可能不知情,所以在賣房子的時候也沒有告知,聞家人剛買完房子還在忙著布置,也沒注意到,倒是讓閒來無事貪玩的聞大郎給發現了。

“我瞧他今天可能還不是第一次發現,早見著了。今天因見唐氏要曬衣服,尋思著那地窖裡的衣服不見光,肯定更需要曬,便扛了出來。他有一身蠻力,乾屍份量又輕,於他而言倒不算難。所以才會有兩道菜的工夫,三具乾屍就被那樣快地晾在門口的情況。”

韓琦略略點頭,讚同崔桃的推敲。

崔桃打量一眼韓琦,發現他正站在樹下,人安安靜靜的,也不知在想什麼,不過卻因姿容不俗倒成一景了。可惜的這是案發現場,客流量不夠大,不然崔桃覺得自己在他前麵支個攤子喊著合照收費,都能小賺一筆了。

其實像這種案子,推官級彆的人物可以不必抵達現場,自當是先由他們這些小嘍囉調查,他完全可以休假完畢之後再過問。

韓琦其實難得有一天休息日,往日他每天都很忙。

“倒怪我的疏忽了,不該讓六郎來。這邊我都可以,六郎就該趁著過節在家好好休息,做點讓自己開心的趣事就好了。”

“正在做,”韓琦目光安靜而柔和地看崔桃,“等你忙完。”

把韓琦的話完整補全之後,內容就是:‘等你忙完’就正是讓我覺得開心的趣事。

崔桃心臟咚地快跳一下,緩緩吸口氣。這飛速進化的情話水平,簡直太厲害了,說得隱晦卻讓你回甘無窮,越琢磨越有味兒。

“想吃蓮子羹。”

聽完羅大娘的介紹之後,本來就餓著肚子的崔桃,豈可能不被勾起吃的**?回想自己逛州橋夜市的時候,隻顧著吃那些新鮮少見的美食,像這種聽起來比較普通的蓮子羹,倒是暫時被她給略過了。

“以後品嘗美食當不分軒輊,公平對待每一樣擁有特彆名字或普通名字的食物。”崔桃不忘深刻地檢討了自己一下。

本來儀態清清冷冷的韓琦,忽聽崔桃這話,忍不住笑了一聲,瞬間燦爛過高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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