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琦的話,立刻吸引了崔桃的目光。
“動機。”
崔桃附和點頭,“對,缺少合理的殺人動機解釋這一切。劫財不至於殺人,便是覺得對方人多,有威脅,也不該是選擇將比較弱勢的女方先殺死。而且,稍微有點腦子的凶手,都不至於在家門口或親戚的家門口殺人犯案。”
沒有合理的殺人動機,讓這案子看起來所有的行為都那麼割裂,難以邏輯通順地進行關聯在一起。失蹤的馬車和兩名家仆還不知去向,案件的被害者、行凶者以及目擊者,都非常詭異,各有保留,似乎都沒有全部實話實說。
片刻後,韓綜就將他審問得來的結果報給了韓琦。錢二娘隻認罪,不多說。錢娘子掉了幾滴眼淚後,就一直沉默。王判官除了指認錢二娘或錢娘子是殺害張素素的凶手外,再無更多新的證詞。
“既已認罪,這種不肯招供行凶細節的行為便是藐視公堂,我是不是可以出馬了?”崔桃掏出她的銀針包,看向韓琦。
韓琦眨了下眼睛,便算允了崔桃的請求。
韓綜的目光在二人身上徘徊後,便垂下眼眸。
崔桃隨即拿著銀針包飛快地去了。
韓綜便也要轉身跟著去,突然被韓琦叫住。
“有話問你。”
韓琦倒了一杯茶,放在對麵。
韓綜見狀,折返回來,在放茶杯的桌邊坐了下來。
韓琦食指敲擊了兩下桌麵,吸引了韓綜的目光後,突然翹起那根食指,指側上頭的黑痣便隨之顯眼起來。
“當初何故刺痣?”韓琦問韓綜。
韓綜盯著韓琦那根手指兩眼後,突然笑了一聲,“少時頑皮,豔羨你罷了。怎麼,稚圭兄如今做了我的上級,便想要趁機追責?仰慕你,學你刺了一顆痣在手指上,不算犯法吧?”
“真仰慕?我竟絲毫不知。”韓琦也笑了一聲,但盯著韓綜的眼神卻有幾分疏離,審視意味十足。
“不然呢?”韓綜悵惘感慨道,“你那時早已是人人稱讚的高才少年,自是看不見我們這些不如你的子弟。”
看得到的。
韓琦回看一眼韓綜,隻在心裡回答了韓綜的話。他嘴角依舊保留著淡笑,示意韓綜可以繼續去審案了。
韓綜起身之後,想起什麼,轉身對韓琦道:“聽說你們訂親了,還沒恭喜你們,恭喜!”
“多謝。”韓琦溫言應承。
韓綜隨即大邁步飛快地離開。
半晌之後,韓琦將處理好的公文疊放好,才問起張昌隨州那邊的調查進展。
張昌馬上道:“三泰胭脂鋪是蘇員外的產業,這位蘇員外是隨州本地人,在隨州頗有名望,其有三女分彆嫁給了隨州知州,房州指揮軍事和富商楊鵬程,他並無兒子,還查得這位蘇員外與刑部林尚書來往密切。”
“姓蘇。”
韓琦微蹙眉,便令張昌去知會王釗,再選幾名身手好的去隨州支援,最好不要從開封府內選人,從各軍巡鋪裡找高手,以其它借口派遣過去。
……
韓綜抵達刑審室的時候,崔桃已經收了銀針,錢二娘滿頭是汗地乖乖供述了她行凶的經過。
三天前,錢二娘去長姐家探望之後,出門瞧見有個馬車駛來,剛巧馬車前頭的簾子被風吹開了,見車內一年輕女子正捧著一個銀製珍珠鑲嵌的花釵冠燦爛笑著,她便心生嫉妒去攔車。這會兒陶星辰跑出來要送她,她嫌孩子礙事兒,就把陶星辰推搡到一邊,引發了孩子的哭聲。
再然後她就踹倒了知天、知地兩名家仆,用刀逼張素素和王判官二人下車。刀抵在張素素的脖頸,威脅王判官交出財物,偏這時候張素素拿話語激她,跟她說他們是衙門的人,她麵前的男人就是開封府的王判官。
“我平生最討厭彆人威脅我,威脅我的人都得死。萬三娘也是,本來她不會死的,非罵我是弱雞、不中用,那我就要中用一次給她看看。”錢二娘說到這裡的時候,嘴角揚起一抹古怪的笑,然後紅著眼眶,一邊掉眼淚一邊對崔桃喊,她們都該死。
“如此倒是能解釋得通了。”韓綜歎道。
崔桃令錢二娘再講一遍她殺萬三娘的經過。
錢二娘依言複述,期間崔桃就提問她在擂台靠近哪個方向撲到萬三娘,摳其眼睛的時所呈姿勢如何,錢二娘都一一答了。
韓綜也是目擊者,清楚錢二娘的供述都屬實。當時在場還有那麼多看客作為證人,大家的證供也都能作證錢二娘的供述屬實。
“殺張素素並且劫持王判官馬車離京的經過,也再講一遍。”崔桃又道。
“我因嫉妒她手拿著花釵冠,就把人逼下車,當著王判官的麵殺了她——”
崔桃打斷:“你們當時在馬車什麼方向,前後左右哪裡?距離有多遠?你又是站在什麼位置,將張素素割喉?”
“在她身側,她正對著王判官,我在側麵。當時在馬車以東,至少有一丈遠。”
“那你殺完人之後,身上可沾血了?”
“沾了,袖子上都是血。”
崔桃點點頭,讓錢二娘繼續交代。
“我打暈了王判官後,就把他和兩名早被我打暈的隨從都拖進車裡,便駕車出城了。後來我把馬車停在官道旁,正琢磨該怎麼處置馬車的時候,看見王判官從車裡爬了出來要呼救,就又給了他一下子。瞧他一身血,我就給洗了洗,換了扯上的衣裳,就把他仍在路邊的草溝裡。畢竟他可是開封府的判官,殺了他,官府肯定會對案子緊追不舍,所以我便留了他一條命。”
錢二娘說到這裡的時候,表情異於常人,顯出幾分精神不正常之態。接下來,她就交代了馬車和兩名家仆的去向,她將車駕到沒人的地方,都給燒了。
“你當時駕車從南薰門離開?”崔桃問。
錢二娘應承。
“你長姐根本不曉得你殺人的情況?”崔桃再問。
錢二娘點頭。
“你那天穿的衣裳呢?”
“第二天就燒了。”
“但是所著的上衣顏色?”
“灰白。”
相撲女子的衣著以行動方便為主要,頭上隻簡單圍著一個發巾,乍瞧像穿男裝,倒是不顯眼。假設錢二娘當時驅車從城門駛過的時候,穿著如此,再低著頭,確實不容易引起守城的士兵的特彆注意。
但如果她著淺色衣裳,袖子上明顯沾血,一定會引起官兵的注意。即便是守城官兵大意了,從棗子巷前往南薰門這一路,街兩側的攤販不可能一個人都沒注意到。而在案發之後,李遠從棗子巷到南薰門這一路,都盤問遍了,卻沒有攤販有特彆的印象。
崔桃覺得錢二娘的袖子上很可能沒沾血,張素素案她在替人的殺人經過,在細節上跟現場情況吻合,很可能是她當時目擊了整個殺人經過。
剛才在詢問她殺人時所站位置,袖子是否沾血的時候,她隻能順勢回答沾血了。因為她很清楚,如果她說沒沾,會更加引起懷疑。
錢娘子在那日剛更換了衣裳,嫌疑非常大。
錢娘子在張素素身亡不久之後,就立刻報案,配合了開封府的調查。所以當時驅車離城的人,肯定不是她,應該就是錢二娘。姐妹倆協同作案,但王判官卻說殺人凶手隻有一名。要麼是作案時,確實是一個人,王判官受驚過度,以至於分辨不清姐妹倆是誰。要麼王判官在這點上也有撒謊隱瞞。
崔桃覺得錢二娘是有點性格偏執,但她還不到瘋的地步,因為真瘋的人,是不可能在供述的時候如此有條理的。
崔桃讓人重查了錢娘子的戶籍檔案,又跟她的鄰居們打聽了,這陶星辰確係為錢娘子親生。
“你懷疑她使了什麼招數,讓她兒子不能說話?”韓綜問崔桃。
崔桃點頭,“陶星辰外表無傷。我查過他的身體,沒有中毒。那就還有一種方法,以銀針破其喉喑。傷口小,三天就看不見了。”
“為何要這麼做?姐妹倆在家門口冒險殺人,還要犧牲自己的孩子做啞巴,就為圖那點錢財?”
崔桃搖頭,“如果隻看姊妹倆犯案的話,我怎麼想都覺得解釋不通。但如果跳脫出來想,是有人威脅她們姊妹如此犯案?一切似乎就說得通了。”
“照錢二娘的說法,她在殺害張素素之後,已經得了錢財和花釵冠,該躲起來避風頭或是拿錢享受,卻又跑去繼續相撲比試,挨打受罪,還當眾殺了人作甚?這說不過去。
姊妹倆,一個在家門口殺人,一個當眾殺人。殺人方式都有一個共同特點:非常招搖。
錢二娘想承擔下所有,保她大姐,大概是因為她大姐成家有了孩子,她隻是孤家寡人一個,死了也就死了。錢娘子弄啞了兒子的嗓子,也該是為了自保,因為孩子說話很容易說漏嘴。”
韓綜眉頭皺狠了,“你這個推敲,倒確實能把不合理的地方解釋通,可是會是什麼人要做這種事?他又是拿什麼辦法,威脅倆姊妹這樣殺人?”
“這種折騰人的手段,不禁讓我想起了地臧閣。威脅,精神控製,是他們慣用的伎倆。當初我乖乖認罪,不正是他們的手筆麼?”崔桃歎道。
韓綜聽崔桃提起她認罪的過往,心裡頭抽搐了一下,“這麼說,地臧閣還有餘孽——”
“卻也未必,那不還有個天機閣?我想過了,這麼多年,地臧閣一直存在著,沒怎麼受天機閣打壓,隻是表麵上像是爭鬥而已,說不定這倆家的關係,沒江湖傳的那麼惡劣。”
作者有話要說:沒啥好榜單了,求白白的液體,讓這篇文站得高點,能有人看到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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