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3 章(1 / 2)

“我家有一本祖傳的《闕影書》,共記載了二十八條訓教死士之法。因有這本書,才有如今的天機閣。若你們徹底檢查過墓室,想必已經發現了棺材下有暗格。”草鞋男孩道。

“書在哪兒?”崔桃問。

草鞋男孩哼笑,“被我燒了,這種東西豈能流傳到外人手裡。不過今日為證實我信守承諾,我倒是可以將《闕影書》的前半部分默寫給你們驗看。”

備好筆墨之後,草鞋男孩便坐在桌案旁埋頭書寫,他寫得一手規整的小楷,方方正正,分毫不出格。這字的大小和書寫間距看著莫名有幾分的眼熟,崔桃卻一時間說不清楚具體原因是什麼。倒是韓琦看了一眼之後,道破了緣由。

“跟泉州官刻類同。”

崔桃想起來了,她來泉州後曾在韓琦書房裡隨手翻閱過兩下《禮記》,那本書便出自泉州官刻。

現今書籍的印刷一直都采用雕版印刷術,根據製書地方的不同,分為官刻、坊刻和私刻。官刻顧名思義,為官府製造,囊括了朝廷、地方各州以官方名義的製書,官刻規模大,嚴謹精致,價值高,卻還不是什麼人都能得到。坊刻為書坊為銷售盈利而製書,相對便宜些,也能滿足市麵上購書人的需求。私刻則為自家刻書便於收藏或送友人。

草鞋男孩特意去學官刻字,除了用心謹慎,也意味著他們早就打算跟朝廷打交道了。

暗衛以‘忠心護住’為精神追求,天機閣策劃劫持遼國使團,僅是為了給死去的蘇玉婉出一口惡氣?還是打算反宋複唐,欲挑起宋遼兩國的紛爭?

趙宗清拉攏韓琦,是趁虛而入?還是這出戲本就出自他的策劃?如果是後者,那趙宗清一定跟天機閣有乾係。但不管是這兩種的哪一種,趙宗清躲在幕後且目的不純,是非常確定的事了。

兩炷香後,草鞋男孩將半部《闕影書》書寫完畢。

“我們如何確定你寫的這些東西是真是假?”王釗仍然存疑。

“你的確確定不了,”草鞋男孩鄙夷地瞅一眼王釗,目光隨即掃向崔桃和韓琦,“但他們倆人可以。”

王釗意識到草鞋男孩一定是察覺到了什麼,怕他暴露出崔桃的身份,遂沒有再多問。

韓琦覽閱過內容之後,便將紙張放在了公案之上。

草鞋男孩挑釁地看向韓琦:“如今我已經亮出了我的誠意,韓推官若還有什麼其它抵賴的理由,不如一遭痛快地說出來。”

他篤定韓琦無法將石棺運出並打開,故意拿此話譏諷韓琦。若韓琦還拿彆的理由拖延,已然提前有這句話堵著了,他再講其它借口斷然不好看。

草鞋男孩最是看不慣像韓琦這般自詡詩書滿腹的聰明人,因模樣出挑,便更加清高,總露出一副不屑於跟俗人同流的架勢。

成年人大多都喜歡裝腔作勢,自以為是。他們尤為瞧不起小孩子,以為孩子年幼便什麼都不懂,可以隨便被他們忽悠。今天這位丁卯科的探花郎便是如此,比俗人更討人厭,以為拿話激將他,他便會中計惱火?

該是時候讓這種人在他跟前栽跟頭,吃吃教訓了。

孩子總是有異於成人的敏銳性,韓琦倒是佩服草鞋男孩這點。小小年紀,穩重過人,臨危不亂,已實屬難得。但終究輸在閱曆淺上,心思過滿,以所見即為世界,因此而對人進行了誤判。也幸虧他隻是一個孩子,若不然以他的天賦若為成人,想必是一位非常難對付的狠角色。

韓琦當即起身,帶著草鞋男孩往府衙的後倉房去了。

草鞋男孩起初不解何故,還在半路提出質疑,譏諷韓琦等人又在拖延時間。

當後倉房的門開啟,草鞋男孩一眼見到門口堆積成堆的石塊,奇怪不已地扭頭看向韓琦。

“你們不會是特意帶我來看這些石頭吧?”草鞋男孩嗤笑,“你們可真有意思,為了把我從公堂支走,連爛石堆——”

話說至此,草鞋男孩臉色大變,眼睛驟然瞪圓,隨即撲向石堆邊,膝蓋跪在地上,手撫摸著地上石塊表麵的浮雕。他飛快地搬動石塊,翻找拚湊圖案,當地上的屍塊勉強拚湊出一個龍頭圖案的時候,草鞋男孩的臉色煞白。

他右手按在石塊上,手臂仍然抑製不住地顫抖。

“你們居然鑿碎了石棺!”草鞋男孩紅著眼,猛然回頭瞪向韓琦。

男孩睫毛濃密,微微打顫著,淚水不斷湧出,他這副模樣很像是受了委屈的普通小孩,帶著點小倔強,反倒更加惹人心疼。在場看到此狀的衙役們見狀,心中都不免有幾分動容。可轉念一想,這一位可是小魔頭,不知因他多少人死於非命,他們不少兄弟也為抓他而犧牲了,該對他有所同情麼?

韓琦淡然陳述:“約定‘運棺’,卻沒說一定要運完好無損的棺。不信你可以拚湊查驗,都齊全著。”

草鞋男孩聽到韓琦這話,身體顫抖得更劇烈。至此他方意識到是自己年幼了,自以為是、見識淺薄的是他自己!他太自信主墓室的機關無人可破了,以為‘開棺就會複活毒蟲’和‘根本無法運棺離開墓室’的雙重保障,隻會令一波又一波來試圖冒犯祖先安葬之地的人死絕,以為不可能會有人做到搬離祖先棺材離開墓室。

“屍骨呢?這裡麵的屍骨呢?”

草鞋男孩有幾分癲狂,他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判斷失誤,不敢相信竟然有人真的能破解這兩處‘死局’。運棺出來的事兒是韓琦鑽了說話用詞上的空子,將棺材鑿成了碎石塊運出,可以勉強算他對。但一旦動了棺材,理應會有觸發毒蟲的情況,他是如何解決的?難不成因為時間久遠,棺材裡那些致命毒蟲都悶死了?不,這不可能,父親曾對他說過,那些蟲子可以千年僵而不死,且一旦複活便繁衍速度極快。隻要棺材開啟,所有留在墓室裡的人都會成為它們的盤中餐,稱為繁衍下一代的‘巢穴’。

但凡動了棺材的人都會死,更何況是將棺材鑿碎成這般七零八落情況的人。

“我可以帶你去看棺材內的屍骨,但前提是你要把後半部的《闕影書》寫下來,並告訴我你的真實姓名,祖上起源,還有如今你們侍奉的主人是誰?”

緋色官袍本如烈焰一般的顏色,反將韓琦的五官襯得更為清雋冷冽。他負手而立,態度從容,氣質裡自然而然透著一股子孤傲高然。

韓琦現在這副模樣與他之前的儀態相比,沒有絲毫變化,但草鞋男孩卻是到這一刻才恍然大悟他這人有多可怕。一個外表端方溫潤的君子樣,骨子裡看似清高桀驁的人,實則一直都暗藏著淬毒的針,他根本就不是什麼守道的君子,可以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且不論下作與否,因此擅於靈活行事,可出其不意成功。然後淡定如故,冷眼旁觀,靜瞧人笑話,隻等著關鍵時候才亮出毒針,針針戳人要害。

這個韓琦,簡直比蛇蠍更加狠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