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5 章(1 / 2)

我在開封府坐牢 魚七彩 12019 字 6個月前

莫追風乍聽這話時心驚了一下,但他很快就控製自己的情緒不外露,甚至都不曾抬頭去看趙宗清一眼。他怕自己表情一旦暴露了什麼,配合不了少主的謀算,故而選擇低頭沉默,更萬全些。

他之前就不相信少主會安安分分地束手就擒。他知道以少主多思多慮的七竅玲瓏心,必然還有應對之法。果然,少主現在打算編故事迷惑敵人了。

莫追風不介意趙宗清如何編排自己,隻要能讓少主達成所願,他可以做任何犧牲。但他一直很想弄明白,為何天燈這等大事少主之前要瞞著他?

“莫追風曾祖父劉策洗入贅給商人莫廣文為婿,娶其獨女莫氏,後代皆改姓莫。劉策洗是深州本地人,這點我們已查實。而對聲稱來自蘇州的莫廣文父女的來曆,卻無法查實。”

“當時莫氏年紀不過十五六歲,莫廣文正值壯年,卻不娶妻填房想辦法生兒子,隻帶著女兒偏偏從繁華的蘇州跑來深州找上門女婿,這行為確實有點奇怪,但僅憑這一點還不足以證明莫追風就是明珠之後。”

前兩天韓琦已經將調查到的莫家情況告知給崔桃。崔桃這會兒故意講述這麼細,目的不是給眾人解釋,而是說給莫追風聽。到現在為止,莫追風對趙宗清仍然忠心耿耿,沒有半點動搖的心思。

崔桃有意點他一下,以他家祖上的情況,確實存在這種可能性,不要一門心思以為趙宗清隻是在做戲,故布疑陣。

雖然崔桃現在還不知道趙宗清所言的真假,但是挑撥一下二人的關係總有好處。

“你有何證據證明他就是明珠之後,而你不是?莫不是為了轉移我們的注意,才故意把他推出來?”

韓琦提出質疑,目的就是為了讓趙宗清解釋更多。

“證據?我的證言就是最好的證據。”趙宗清口氣裡有不容置疑的自信,他說罷就給自己斟滿酒,接連飲下了三杯。

看似瀟灑自信,在公堂之上不可一世,實則要借酒壯膽才能說出接下來的話,可見的骨子裡有脆弱的東西存在。

不過,韓琦倒是很期待他接下來將說出口的事。

莫追風終於有反應了,他抬起頭,狐疑地望向趙宗清,說不清自己現在什麼心情。明明心裡已經認定少主在做戲,可是當聽到崔桃質疑他曾祖母身世的時候,他竟隱隱也覺得存在這個可能性……

“我——”趙宗清用食指輕輕點了一下自己的胸口,“其實就是被用來保護莫家兄弟的工具。”

在所有人震驚的眼神中,趙宗清手執酒壺起身,開始在堂中央徘徊。

“也就是你們口中說的天機閣的死士,不管彆人怎麼待我,不管我遭遇了什麼,都要時刻謹記自己為誰而活,乖乖做一個聽話的提線木偶,隨時為主奉上性命,且不能有半句怨言。哪怕被插刀哼一聲疼,人家都嫌你做得不夠好。”

“我生母,外祖母一家,跟天機閣閣主一樣,世代都在為‘明珠之後’效命。天機閣在明,以招兵買馬、發展壯大為目的,為他日東山再起做準備。我們則在暗處,以擔著保護‘明珠之後’為大任。”

“我們這一脈倒是運氣好,從遊散的商戶終於通過姻親關係攀到了官門,最後竟得機會安排女兒進到延安郡公府做妾,最終貼上了皇族。從記事起,我就被母親變著法地教導如何成為一條忠主的狗。”

“年幼的我懂什麼?脆弱地如一張白紙,彆人畫什麼樣我就必須是什麼樣。才五歲就要每天起早習武,讀著比我兄長們多一倍的書,夜裡隨時會被叫醒,起不來就要被潑冷水,在房梁上倒吊一個時辰。哪怕每天如廁幾次,都要被管著。我不服過,想去找父親告狀,她反誣陷我不聽話,調皮逆反,將我帶到了莊子上教導。

那半年,我身上沒有一塊好地方,但凡不聽她的話,或沒做到她的要求就會挨打。想睡覺?想吃口好飯?想身上不疼?那就要聽話。

等回了郡公府,她一樣有看不出傷的手段折磨我,用銀針最疼的穴位,浸濕的紙一張張貼在麵上令我窒息……每次都在我瀕死的時候才放過我。

問我知不知錯?問能不能做到?能啊,當然能。”

趙宗清說這些的時候,嘴角一直帶著譏諷的笑,眼睛裡卻一直迸發著綿綿不儘的恨意。

“虧得我聰明早慧,在八歲時便知隱藏自己的真心。他們要聽話、乖巧、厲害,我便更聽話、更乖巧、更厲害。終令他們滿意了,開始讚許我,器重我,認定我將來必會定是一名輔佐‘少主’的猛將。”

趙宗清就在這時候才知道,他一直準備要效忠的少主是莫家兄弟。

事實上,真正知道莫家兄弟身份的人,總共也不過四位:當時的天機閣閣主,趙宗清的生母蘇氏,以及他的外祖母,再加上趙宗清自己。隻有天機閣閣主和忠仆一脈合格的繼承者,才資格知道少主的身份。哪怕是她外祖母的至親之人,在沒有考核合格的情況下也一樣無法知情。這樣做就是為了儘可能地避免身份泄露,以萬全之策保護‘明珠之後’的安全。

“要說這‘明珠之後’的命運還真是坎坷,似乎是被亡國運罩頂走不出來了。莫母早年遇意外致死,莫大儒自幼就身體不好,受此打擊後也死得早。莫大儒不想倆孩子小小年紀承受太多,死前囑咐我外祖母好生照看他們,等他們長大些的時候再告訴他們身份。他還親口囑咐過我,希望我日後能儘全力護他們兄弟周全。”

在場人對於趙宗清這一番供述可謂是萬般震驚,卻又將信將疑。這真的不是趙宗清為了轉移視線,在聲東擊西?可聽他之言,又似乎沒什麼破綻。

趙宗清根本不在乎眾人的反應,睥睨一眼跪在地上的莫追風。

“可笑的是莫大儒說他們兄弟小,而我較之莫追風,明明年紀也不大,為何偏我要擔負這一切?我就不是孩子?不是有血有肉的人了麼?

我真羨慕他們兄弟,可以無憂無慮地長大。不似我,牙牙學語的時候就被束手束腳,總是挨打受罵,從不能隨心所欲。”

莫追風聽到這番話,整個人如被定住了一般,直愣愣地仰望著趙宗清,“少主所言為真?還是在開玩笑?”

“你覺得呢。”趙宗清給莫追風一個溫柔的笑容,沒有肯定也沒有否認,隨莫追風自己確定答案。

莫追風怔了下,複而低下頭去,攥緊拳頭,沒人知道他此刻在想什麼。但他心中一定是有猶疑的,隻是不知哪一個部分占得更多。

“既然如此,那你怎麼成了少主?”陸炯追問。

“這些蠢材從不知睜開眼睛好好看看,大宋已經有四位皇帝了,國祚昌隆,百姓安居樂業,他們卻還想做春秋大夢,要反宋複唐,這不是有病麼?一個個還都跟魔怔一樣,不聽勸,但凡我隱晦地提出丁點異議,便斥我不忠,訓我不順,更奪我所愛。既然他們毀了我,我自然也要毀了他們的‘百年大業’!”

在莫大儒死後,趙宗清受命去照顧莫家兄弟,目的為了讓他早日跟兩位少主熟悉起來。趙宗清在照顧了莫家兄弟期間,以苦肉計展現出自己的仁愛,獲得了莫家兄弟的感恩,一心一意敬奉他。

隨後,趙宗清便以‘明珠之後’似乎都多災多難為由,向天機閣閣主提出一個好主意:雙重保護兩位少主。

這第一重是天機閣的保護,早已經有了。趙宗清提議第二重保護,安排一個假少主在前,虛晃一槍。這樣即便有聰明人透過天機閣查到少主的情況,也隻會懷疑到他身上,由他來替兩位真少主擋災。

因為趙宗清多年來一直忠心優秀的表現,沒人懷疑他有異心。他的提議很快就得到了天機閣閣主和外祖母的讚同,此後趙宗清便有了一個假少主的身份。而趙宗清外祖母的娘家人,本就無人知情真少主的身份是誰,後來被告知少主就是趙宗清,她們皆深信不疑,任由趙宗清使喚。

這之後,趙宗清就下手先讓外祖母意外病死,未免引起天機閣閣主的懷疑,他隻是下毒安排了意外,令自己的生母蘇氏變得瘋癲癡傻。這之後他開始鞏固勢力,又利用《闕影書》中培養死士的技巧,培養出一批自己的人,順便也將莫家兄弟往忠仆的方向培養。這些年他一直壯大自己,伺機而動,終於在去年的時候,天機閣老閣主和趙宗清商議,他準備告知莫家兄弟的真實身世,趙宗清就將他也滅口了。

老閣主在瀕死之前,都不明白趙宗清為何要殺他。這歸功於趙宗清的演技實在太好,老閣主竟一直深信不疑他的忠心。抓了多年的鳥,他也終於被鳥啄了一回。

至此,所有知情他是假少主的人都不存在了,趙宗清便成了‘真’少主。

而莫家兄弟從始至終都因受‘保護’不知情,也因為趙宗清高貴的皇族身份,兄弟二人見趙宗清總是屈尊照顧他們,早就感激涕零,對他死心塌地,甚至舍命都在所不惜。

“不得不說,莫大儒雖然身體不好,但對倆孩子功夫的教導卻沒半點耽擱。也或許他是缺什麼才想補什麼吧,總之這對兄弟的功夫相當了得。為我跑腿辦事的時候,倒是給我省去不少麻煩。”

趙宗清說罷,便直接舉起酒壺,仰首倒酒,大有一種“有酒今朝醉,瀟灑不知愁”的意味。

在半空劃出一道弧度的酒水精準地落入趙宗清的口中,突然手臂一抖,酒水悉數澆在了趙宗清的臉上。

“你說得都是真的?”

莫追風不知何時起了身,他雙手揪著趙宗清的衣領,紅著眼狠狠地瞪著他。素來冷漠寡言的莫追風,這時候眼睛裡盈滿了狼狽的淚水。

“你真的在利用我們兄弟?”

“錯,是你們利用了我,利用了天機閣和地臧閣上上下下所有人。就因為你們兄弟倆,多少可憐的孩子如我一般,自小受儘折磨,被養成了如傀儡一般廢物,叫人看著就惡心!”

趙宗清會對莫追風眸子的時候,沒有絲毫愧疚之色,反倒覺得快意。

莫追風一拳打在趙宗清臉上,淚水瞬間從他臉上滑落,“你可知追雨因你死在了金明池?”

之前莫追風一直沒說,是他覺得自己的兄弟死得其所,為少主而死很榮光,也怕少主知道了會難過。

如今怎料真相竟是這般……可笑他之前聽趙宗清說那些故事的時候,還以為他隻是在胡說,隻是在做戲,自己要配合假裝一下……他真真如一個猴兒一般被耍的團團轉,不,是連猴兒都不如!他真真正正蠢得要沒了命,他弟弟更慘,已然沒了命。

趙宗清用袖子擦一下嘴角的血,嗤笑:“因區區一個莫追雨便來跟我討命,那千千萬萬因你們兄弟而死的人,你自刎謝罪八百回都不夠。”

趙宗清突然抬手,指向崔桃。

“她就是其中之一受害者,若非當初得幸從開封府鍘刀下逃過一劫,早成了斷魂鬼了。”

突然被桃花波及的崔桃反應很及時,配合地點了點頭,讚同趙宗清所言。

“不過你更狠,帶著上萬人馬叛亂,更要炸毀整個汴京城,拉所有人給你們陪葬。比起莫追風,你自刎三萬六千回都不夠。”

崔桃話音未落,莫追風已經要再對趙宗清動殺手,王釗等衙役立刻將人押住,不許他亂動。

“你利用莫家兄弟是為了報仇,你炸汴京、殺官家又是為何?你既然並不鐘情於王美人,又為何特意留這些繡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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