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帳子裡光線昏沉,鎮遠侯的雙眼不像是平日那樣燦烈,卻顯得尤為幽深。
但是在幽邃之中卻還有些許亮光,就仿佛是極遠深淵裡依稀可見的點點星光。
這樣的相處本是有些危險的,隻是因為他那句話,東淑一時竟不覺著危險,隻是想先知道他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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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淑眨了眨眼:“侯爺怎麼忽然間問起這個?”
李持酒看著她眼中的疑惑,道:“因為……從來沒有跟你說過。”
東淑心中很詫異:他這是怎麼了?
“說過”這兩個字,包含很多意思。
在這種情況下,或者也可以理解為“交心過”,還有“促膝長談”。
但是據東淑所知,從她嫁給他,鎮遠侯就從沒有跟她“交心過”。
因為他總是太忙了,他的人跟他的心都浪在府外頭,很少留意府內。
他當然知道他還有個妻子,但也就是那樣了,時常回來看上一會兒,但什麼“心有靈犀”“夫妻情深”之類的,都是傳說。
至少在鎮遠侯府是不可能發生的。
所以東淑很疑惑他今夜是怎麼了。
其實……東淑很猜得到李持酒拿著燕窩離開後去了哪裡。
因為那燕窩不對頭,她本來就知道的。
隻是東淑沒想到,李持酒這樣精明,端過來一嗅就也察覺了不妥。
燕窩是蘇夫人經手的,蘇夫人又有點不待見她,李持酒又不蠢,他第一個去找的自然是夫人。
東淑從頭到尾都知道,甚至算到了李持酒會“铩羽而歸”。
因為那燕窩雖然有問題,但是真正的罪魁禍首隻怕不是蘇夫人。
太太雖然心窄偏狹,卻並沒有要殺人的膽子。
東淑料到母子兩人的談話不會太愉快,所以她推算,李持酒跟蘇夫人這一番對質後,兩個人的心情都不會太好。
尤其是這件事還是因她而起。
綜上,至少今夜,李持酒不會回到這院子裡來。
所以她才吩咐甘棠早點關院門的。
誰知居然料錯了這一點。
她滿目疑惑地看著麵前的男人:“那麼……侯爺可是要跟我說了嗎?”
“噓。”他卻比了個噤聲的動作,手指一抬,輕輕地壓在她的唇上。
東淑微微縮了縮,臉上略有點熱。
李持酒看著她稍微躲閃的動作,以及閃爍的眼神,微微一笑。
“你的樣子……我很喜歡。”他低低的說。
東淑愕然。
“從第一眼看到這張臉的時候,就非常的、非常的喜歡了……”鎮遠侯的聲音有些許低沉,甚至稍微有點點喑啞,卻一點假都沒有。
東淑的眼睛都直了。
帳子外還有雨聲潺潺,此刻在所有的響動中卻又多了一樣東西,
那就是她開始加快的心跳聲。
“侯、侯爺……”這是怎麼回事?
東淑覺著迷幻,心頭一陣悸動的慌亂。
李持酒在說什麼?他是當真的?還是在故意的說笑?
東淑想要後退,才試著往後挪動了一下,李持酒的手勾住腰,並不許她再退後。
“你不相信嗎?”鎮遠侯仍是死死地盯著她,目光裡透著說不儘的纏綿,“怕什麼?我喜歡你,又不會害你。”
東淑的呼吸徹底亂了。
要命!她無法形容此刻的感覺,為什麼……鎮遠侯突然跟變了一個人似的,這還是那個張揚跋扈,霸道強橫的小侯爺嗎?
這些話他怎麼能說得出口,這樣肉麻,這樣、這樣……
東淑的腦中一片混亂,但是在驚慌失措的抵觸跟想要退縮的直覺之外,隱隱地竟還有一種無法說出口的感覺。
麵對鎮遠侯的這一番“表白”似的話,她的心,像是跟什麼春天垂落的嫩柳枝子劃過的湖麵。
伴隨著“叮”的一聲,一片片的漣漪開始退散,蔓延至遠,收都收不回來。
東淑的唇動了動。
她其實還沒想好要說什麼,隻是本能地想要說點什麼。
可是在她出聲之前,李持酒卻溫柔地製止了她:“彆說話。”
她隻好又閉上雙唇,隻呆呆地看著他鮮明的眉眼。
李持酒的目光在她的臉上一寸寸的逡巡,掌心壓在她的肩頭,手掌時而縮緊,時而又放鬆。
“從見到你的那時候,我就想你是我的,”他的語氣有點兒惆悵的,又多了一點點莫名的微甜,眼睛裡的光芒卻也隨之亮了幾分,“本以為不可能的,本以為……”
東淑愣了愣:不可能?什麼不可能?
這念頭於心底盤旋片刻,稍縱即逝。
因為李持酒倦而無奈的一笑,手掌重又撫回她的臉頰,長指在她的眉端輕輕地描繪過,又隨之滑到了唇邊,說不儘的繾綣愛顧。
東淑這才察覺有點兒危險。
她才要製止,卻聽李持酒又輕聲問道:“你……喜歡我嗎?”
奇怪的是,鎮遠侯在說這話的時候,臉上竟浮出一抹很淡的輕紅,眼睛裡的光芒顯得極為清澈,前所未見的。
東淑心悸。
可跟心悸同時而來的,是害怕。
她覺著李持酒太不對頭了,他不是這種“柔情款款”的性子,跟“溫柔深情”四個字更是絲毫不著邊
。
那現在又是什麼樣?
難道是出去一趟,喝了什麼迷、藥?又或者……走夜路的時候給什麼附了體?
可是、無法否認,這些話其實真的、真的很有殺傷力。
她自詡對小侯爺並無感情,可是此時此刻聽他這樣緩緩道來,竟如同深情一往,雙眼深深地凝視著自己。
此情此景,又有誰能夠抗拒?
至於這句“你喜歡我嗎”,卻更是讓東淑措手不及。
她無法回答。
鎮遠侯一直盯著她,好像是她的每一個微小反應都逃不過他的目光。
而得不到她的回答,他也不覺著失望,卻像是意料之中的。
李持酒驀地一笑,眼中的那些星光卻在刹那隱沒了許多。
他的大手攬著纖細的後腰,讓東淑靠自己更近了些。
然後他緩緩地躬身低頭。
就在東淑渾身繃緊的時候,李持酒在東淑的額上上輕輕吻落。
她像是給猛獸輕嗅的花朵,瑟瑟發抖,無法反應。
隻勉強掙紮著,微弱地喚道:“侯爺……”
李持酒垂眸看了她一眼。
東淑深深呼吸:“您的傷、還沒好呢。”
“怎麼?”
“我不想改天、太太又罵我纏著您胡鬨,我被罵還是其次,彆又惹太太不高興。”
他聽著東淑的話,輕笑了聲。
“是我纏著你,”他說了這句,像是想到什麼,嘴角又上揚了,片刻又重複說了句:“是我纏著你啊。”
東淑茫然而懵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