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蘇夫人因為終於隨心所願了,見了李持酒笑,並沒有細想,便也笑道:“是啊,自打她病了那一場,從不見她親自下廚,今兒不知怎麼親去了小廚房,還以為能做出幾樣兒可口的飯菜呢,誰知隻燉了一隻雞……”
若換了以前,當然得趁機抱怨幾句,可如今人家都痛快答應和離,且又乖乖去了,蘇夫人便立刻打住了,又道:“酒兒,你可知道嗎,今兒那位蕭大人又上門來了……真真怪的很,這蕭家不是門第高貴規矩甚多嗎?他竟然隻叫人跟我通報,說有事兒見江雪,也不等我答話,也不叫我相見,自個兒就去找她了。”
“蕭尚書?”李持酒眉頭一皺:“他又來了?”
蘇夫人道:“可不是嘛,跑的這麼勤快是做什麼呢,還跟江雪說了半天話呢,嗯……還有個小丫頭說,蕭尚書握了她的手,也不知真假。”--
嘀咕了這句,蘇夫人已經走到他身邊,道:“這和離書你要拿到哪裡去?可千萬彆弄丟了,不如且先畫了押,明兒一早也好即刻交到衙門裡去。”
蘇夫人心裡還有點擔憂東淑反悔,所以才這麼說。
李持酒看看蘇夫人,終於把那張紙揣入懷中:“時候不早,母親還是早點安歇吧。”
蘇夫人拉住他的袖子,殷切的叮囑:“你才回來,可千萬彆再往外頭跑去,先回房去吧……不拘去哪一個房裡都成。”
李持酒笑道:“知道了。”
他本來是想要出府的,可是這個時候,城門早就關了,倒是不便。
離開了蘇夫人上房就一路往前而去,乘雲卻也聽說了消息,忐忑不安的跟在身後,默然走到半路終於忍不住問道:“侯爺,侯爺……少奶奶是不是真的離開府裡了?”
李持酒道:“回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乘雲惶惶然的說:“侯爺,總不會真的要跟少奶奶和離吧?”
“怎麼了?你舍不得?”
乘雲聽他口吻淡淡的,心中一陣難過,想到這位少夫人素日那樣的柔弱可憐,可又極為心細懂事,尤其是經過上次內侍司的考驗,卻又見出她在大事之前的篤定擔當,實在是個可敬可愛的人。
就這麼去了,太叫人難受!
乘雲便說道:“小人不敢,隻是覺著……少奶奶真真的是好人呢。樣貌,品性,都是無可挑剔的。除了身子稍微弱點兒……就沒什麼不好了。”
李持酒道:“她給了你什麼好處,你這麼替她說話。”
乘雲忙道:“倒不是的,隻是我們都是有眼睛有心的,當然看出誰是好賴人,尤其是侯爺在內侍司的時候,我在內侍司門口守了一夜,給那些人恐嚇的魂不附體的,簡直不知道到哪兒哭去,誰知回到家裡,見了少奶奶,她卻一派篤定的,也不知怎麼,聽她三言兩語,我心裡就有底氣了!那才是咱們府內的少奶奶呢。要不是她,我們都沒腳蟹一樣,哪裡能有個章程,又哪裡能成事?”
“什麼了不得的,”李持酒沉默片刻,才哼道:“天底下比她強的多了去了。”
乘雲聽這話頗為無情無心,頓時驚得瞪大眼睛:“侯爺……”
這會兒已經到了房中,果然院子裡靜悄悄的,裡屋也沒有燈火。
加上又是秋天的夜晚,看著甚是蕭瑟冷清。
乘雲看是這個寥落的情形,先倒吸了一口冷氣,心裡越發戚戚然。
有丫頭聽見動靜,才忙迎出來,急急地進裡頭點燈。
李持酒到了裡屋坐了,環顧周圍,見一應的擺設布置倒是沒怎麼變化。
於是問道:“她是怎麼走的?”
兩個丫頭惴惴不安的說道:“今兒蕭尚書大人突然來到,當時少奶奶正在小廚房裡忙,蕭大人坐了半天走後,老太太就叫了少奶奶過去,然後……回來了就說收拾東西。”
另一個道:“倒也沒拿彆的,隻是蕭大人曾給的那兩樣首飾之類……其他的頭麵首飾,並一些衣裳之類的都沒有帶。”
李持酒似笑非笑的:“是有人不叫她帶的,還是她自己不帶的。”
丫鬟道:“少奶奶說,當初她從徐州跟著侯爺去,就沒帶幾樣東西,這些衣裳、首飾之類,都是後來侯爺給添補的,所以不能帶。”
“真是個明白人,是怕我追究她攜帶私逃嗎。”李持酒點點頭,笑歎了聲。
乘雲在門口聽著,心中著實難過。
李持酒坐了片刻,心頭像是有一股火,之前在蘇夫人那裡才聽說這消息的時候,是滾燙熾烈的,可現在,卻變成了悄然冷暗的。
起身走到裡間,才進門,就見室內空空如也。
鎮遠侯冷笑回頭:“去……”
他停了停,終於道:“把小阮叫來。”
丫鬟吃了一驚,卻不敢說彆的,忙低著頭去了。
不多會兒,小阮進了門,她顯然也有些詫異,才上前行禮,就給鎮遠侯一把拉了過去。
“侯爺!”小阮吃了一驚:“侯爺這裡是……”
話未說完,人已經給摁倒,在昔日的榻上。
李持酒笑道:“這裡是什麼?”
小阮畢竟是慣於逢迎的,見李持酒笑的怪,便也陪笑小聲道:“這兒畢竟是少奶奶的寢室,不合時宜的。”
李持酒道:“什麼合不合時宜,本侯喜歡,那就合!”
說話間手上略一用力,隻聽嗤啦一聲,小阮的上衫發出破碎的響動。
“侯爺……”小阮本能地喚了聲,卻又笑道:“侯爺手下留情,這衫子我還是很喜歡的。”
“算什麼?這裡有很多,你喜歡哪一件隻管挑了去,都拿了去也成!”
小阮察覺他的動作比平日裡更粗暴許多,眼神也很乖戾,任憑她見慣風雲,卻也不由有些心驚。
這樣下去,以這位小爺折騰人之能……受傷還是好的,隻怕會要了命。
她不由有些害怕:“侯爺,且慢著些,不如讓妾伺候你
寬衣吧?”
女子的聲音格外的婉柔而媚,李持酒聽在耳中,果然停了下來。
小阮趁機忙翻身坐起,飛快平複了一下心緒,先看一眼李持酒,才去解他的衣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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鎮遠侯今夜如此反常,原因是什麼,小阮當然心知肚明。
事實上莫說是鎮遠侯,連她知道了“和離”的事,都驚的半晌無法回神。
那王姨娘跟孫姨娘兩個更是跟瘋了一般,本來主母和離,對妾室而言是好事,可是她們聽說這件事,卻反而顯得惶惶然的。
兩個人素日裡雖然也明爭暗鬥的,在這件事上,卻一起忙來見東淑。
小阮因為不知究竟,就也隨著她們一塊兒來了。
本來他們都以為,江少奶奶必然是給太太逼迫著答應和離,情形一定會很可憐。
誰知見了她,卻見並不是想象中的梨花帶雨哭個不住,反而顯得很泰然自若。
見她們都忙著問緣故,東淑才道:“其實太太向來不喜歡我,你們都是知道的,如今走到這一步也是必然,不必驚訝。”
跟她相比,孫姨娘卻仿佛天要塌了似的,道:“可是、可是實現都沒有風聲的,怎麼說走就走?”
“太太其實已經跟侯爺說過了,侯爺礙於顏麵才沒跟我開口罷了。何況這種事情也沒必要先張揚的人儘皆知。”東淑道。
王姨娘也眼巴巴的看著她:“可是奶奶若離開了這兒,竟要到哪裡去?要怎麼度日才好?不如多求求太太,還是留下來吧,我可以跟兩位妹妹一起去求……還有侯爺那裡,侯爺未必就忍心叫奶奶離開。”
東淑雖是正室,但從江雪開始,從不曾做過逼迫妾室欺壓她們的舉止,之前江雪還罷了,對待她們隻是淡淡的,不關己事不伸手,後來尤其是進了京,這位少奶奶百般的給她們機會,叫她們如何討侯爺歡心之類,絲毫沒有嫉妒之意,是好賴人,這兩個妾室自然清楚。
小阮也道:“這實在是太突然了,侯爺既然沒開口,叫妾看來他未必是肯的。”
東淑歎了聲,淡淡道:“縱然侯爺不肯又如何,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橫豎太太已經決心如此了,侯爺不肯便是不孝,我又怎麼忍心讓侯爺擔上不孝的罪名,不如且先去了了事。”
小阮看她一眼,便不言語了。
東淑又看向兩個妾室,這兩個也不是什麼又壞心眼兒的,見她們忙忙的來了,又說了這些話,東淑想了想,便道:“我
去了後,朱家的妹妹勢必要來的,我看那妹妹倒也是個好的,你們多順著她些,處事上彆爭她的風頭,應該會無恙的。”
兩個妾室聽了這一番話,都紅了眼圈:“奶奶……隻怕奶奶這一去,就沒有人跟您對我們這樣好了。”
她們兩個雖然不是什麼大精明的,可也不蠢,朱若蘭是朱家的人,是太太那邊的親戚,她進了門,自然勢大如天,豈會把他們這些妾室放在眼裡?將來的日子如何,指不定怎樣呢。</何況雖然蘇夫人向來不喜歡少奶奶,可說起休妻來,還是最近的事情,恰好就是朱家上門了之後。
所以他們都知道,少奶奶要和離,多半也是朱家從中行事,而蘇夫人也有意給自己的外甥女鋪路。
蘇夫人這麼護著姓朱的,連原配的少奶奶還能攆走呢,以後情形怎麼樣,也是一目了然了。
所以妾室們竟都舍不得。
這會兒小阮想到白日的情形,想到那位少奶奶蒼白楚楚的小臉,她人才走,自己卻在這屋子裡……瞬間竟走了神。
下頜一疼,卻是李持酒捏著她的下巴:“心不在焉的是想什麼?”
侯爺的火氣顯然很大,小阮一驚,忙道:“妾、妾隻是有些心虛呢。”
李持酒道:“心虛什麼?”
小阮道:“之前聽說了少奶奶的事情,我跟兩位姐姐來這裡詢問真假……少奶奶還叮囑我們以後好好自處呢。”
李持酒哼了聲:“所以你覺著在這裡對不住她?”他的劍眉一揚,冷笑道:“我偏就在這裡,誰管得著。”
小阮笑道:“侯爺不管在哪裡,自然都是使得的……隻是妾覺著少奶奶也不是甘心要去的。侯爺不如親自問一問她。”
李持酒盯著她看了半晌,終於起身坐了起來:“她還說什麼了?”
小阮便將今日來見東淑的種種儘數說了。
李持酒聽完,臉色略淡了些,終於道:“你出去吧。”
小阮如蒙大赦,忙退了出門。
次日早上李持酒起了個大早,正要出門,忽然想起一件事,就問道:“昨兒那隻雞呢?”
丫鬟愣住,半晌才醒悟他問的是東淑之前燉的那隻,當下忙道:“昨晚上見侯爺不想吃,便留在小廚房裡,侯爺可要嗎?”
李持酒略一點頭,底下飛快熱好了送來。
那雞昨兒給煮了大半天,又熱了半宿,這會兒已經骨頭都酥爛了,雞湯上麵浮著一層金色的油光,看著還不錯的。
李持酒拿了勺子撇開油舀了一勺,吹了吹送入口中,突然他的眉頭緊鎖,轉頭吐了出來:“這是……”
才要發怒,突然想起那人不在跟前,便憤憤地把勺子扔了,起身往外去了。
乘雲本在門口打量,見狀不知怎麼樣,看李持酒出去,他忙偷空跑進來,也拿勺子嘗了一口,突然齜牙咧嘴:“這是怎麼……打死了鹽販子麼?誰加了鹽巴?這胡椒也是太多了,要辣死人了!”
丫鬟嚇得道:“這
是昨兒少奶奶親手調的,我們都沒敢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