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蕭憲起初隻單純的敵視李衾,那是因為還不知道世上有鎮遠侯這一號人。
後來李持酒出現的最初,蕭憲自然也沒好臉色對他。
隻難得鎮遠侯對他跟對彆人不一樣,竟是百般殷勤刻意示好。
更因為那次,李衾擅自把東淑帶去藏梔小居,鎮遠侯卻“自告奮勇”的“見義勇為”,讓蕭憲一度曾覺著鎮遠侯雖然不討喜,但比起李子寧來,仿佛……還好上那麼一點兒。
畢竟當時蕭憲還不知道李持酒的用心,隻把他當作一個“不相乾”的路人罷了。
一直到李衾告訴他,李持酒跟東淑或許有一段不為人知的過去,蕭憲忽然有一種濃重的危機感。
蕭大人後知後覺的發現,不管是李子寧還是鎮遠侯,兩個人都是一般的大尾巴狼,同樣的對自己的妹子垂涎三尺,不懷好意。
他說不出這兩個人哪個更好,但是討嫌的缺點卻是一大堆,而且最氣人的是,他比不出兩個人誰更壞。
然而蕭憲清楚的是,東淑的心裡所喜歡的……畢竟還是李衾啊。
另外平心而論,跟李持酒比起來,李衾畢竟還算是知根知底,是正經兒有教養的世家公子。
但是鎮遠侯李持酒,就像是從什麼野地裡竄出來的奇絕之物,從頭到腳都透著野性難馴。
蕭憲心裡權衡許久,才稍微地偏向了李衾。
京城內的消息自然靈通,再加上有人故意散播這消息,年底之時,京城之中的達官貴宦家中多數知道了,李衾欲要再娶的續弦,竟是昔日鎮遠侯的夫人——長相跟昔日蕭東淑很相似的那個女子。
一時之間,如同一滴油跌入了油鍋,劈裡啪啦,熱鬨非凡。
悠悠眾口紛紜,有人說,當初原配身故後,李衾孤身不娶守了這幾年,連公主下嫁都拒了,何其難得。如今事隔經年再度續弦,對方又跟蕭東淑相似,可見是因為舊情難忘的緣故,也算是個深情之極的人了。
又有人說這不過是個借口,畢竟男人花心風流,表麵雖看著深情,其實看見個極年輕貌美的,自然就心動了,卻跟相不相似沒什麼要緊的。
這日英國公府內設宴,宴上不免有人說起此事。
其中有一位正是撫寧伯夫人,因當初給東淑麵斥,她始終懷恨於心,聽眾人說起,便低聲笑說:“想當初他們才回京,在兵馬司張大人府上見過這位少奶奶,哪裡想到竟是這麼令人刮目相看的人物呢,跟鎮遠侯和離,進蕭府當乾女兒,如今又要嫁給李大人……嘖嘖,也算是個手段超群的絕世奇女子了。”
她的聲音裡含酸帶恨的,又有點明顯的鄙薄。
旁邊的人笑道:“說的有理,比戲文還要曲折呢。難為這個人的命好,白白的得了蕭府的靠山,又撿了個一品誥命夫人。”
“什麼命好,”撫寧伯夫人小聲說道:“不過是個替身,有什麼可風光的,隻是李尚書平白無故的自降身段,實在……”
正在此刻,卻聽身後有人道:“各位奶奶在說什麼?”
大家回頭,卻見是個身著華服,容貌秀美的女子,卻正是李府的姑娘李祈晴,今日她是跟著袁少奶奶跟方少奶奶來的,此刻正笑吟吟地看著眾人。
撫寧伯夫人忙笑道:“原來是姑娘,怎麼不在裡頭呢?”
李祈晴笑的端莊:“因才吃了兩杯酒略有些頭暈,想出去吹吹風。你們在說什麼這麼有趣兒?”
撫寧伯夫人哪裡敢當著她的麵說,便支吾道:“不過是些閒話罷了。姑娘身上若不妥,不如到裡頭客房歇息歇息。”
“多謝,不必了。”李祈晴笑了笑,“一會兒就好了,我不打擾你們說話了。”
撫寧伯夫人殷勤地站起來相送,見她出門才鬆了口氣。
等到宴席終了,李家的人乘車往回,方少奶奶一人一輛車並丫鬟,李祈晴卻跟袁少奶奶同車。
車行緩緩,袁少奶奶笑問:“你是怎麼了,席上出去了一趟,回來臉就是黑的,是誰得罪了你嗎?”
李祈晴早憋不住了,當下道:“方才在府內席上,又聽見撫寧伯夫人嚼舌咱們府內的事情,嫂子,你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兒?哥哥向來那麼冷靜的人,怎麼這次居然這麼唐突冒失,不顧前後的要娶那個人呢?”
袁少奶奶道:“你問我,我又怎麼知道?興許是緣分吧。”
“什麼緣分,”李祈晴皺著眉,有些憤憤的:“與其娶這樣的人,倒是不如讓三哥仍舊不娶呢。本來老太太催著他續弦,是因為他年紀越發大了,要為子嗣著想,可是偏偏那個江雪之所以跟鎮遠侯和離,就是因為不能生養,娶這樣一個人做什麼?難道就看她那張臉?什麼時候三哥也變得這樣以貌取人了。就算是臉相似,又不是真的三嫂子,唉!叫我說什麼好啊。”
袁少奶奶搖頭苦笑道:“你大哥也為了這件事很著急呢,已經跟他吵過幾回了,可是他都不聽,也是沒有法子。”
李祈晴歎道:“真是咄咄怪事,素來三哥是最講究賢孝的,家裡頭老太太的話,或者大哥的話,他都聽,可在這件事上,竟跟造了反一樣!誰的話也不肯聽了。”
袁少奶奶含笑低頭不語。
李祈晴又唉聲歎氣道:“外頭指不定多少人笑破了肚皮呢,放著好好的金枝玉葉的公主不要,偏要一個沒根沒底的殘……”
她畢竟還是個未出閣的姑娘,性子又不似燕語公主一樣刁蠻,故而竟沒說出口就停下來了。
袁少奶
奶卻明白了,因笑說:“這些話你可忍著些,更千萬彆嚷出來給你三爺知道。”
李祈晴平複了一下心緒,低聲說道:“自打三嫂子出事後,我心裡也是很疼惜三哥的,恨不得他再找個如意的人,但是這個人也太不堪了,非但配不上他,還把咱們府弄成了彆人口中的笑柄。”
袁少奶奶聽到這裡便勸說:“也不至於太糟糕,畢竟那位江夫人已經在蕭府裡給認作了乾女兒,這身份上勉強還可以過得去。”
說到這件李祈晴又忍不住:“蕭府也是怪的很,我聽浣溪說,他們那一房也是百思不解呢,認乾女兒那件事,是蕭三爺一力主張的……我真的是無話可說,難道蕭三爺跟我三哥,都是因為她那張臉嗎,我真是氣得很。”
“行了消消氣兒。”袁少奶奶抬手給她撫了撫胸,笑道:“白氣壞了可不值當了。”
正過朱雀街的時候,車子卻放慢下來,往路邊靠了靠。
李祈晴不知如何,掀開車簾往外看了眼,卻瞧見有幾個內宮太監打扮的,騎著馬在前,中間有一輛馬車呼嘯而過,看這架勢,竟像是宮中的人。
“這是怎麼了?是什麼人?”李祈晴詫異。
袁少奶奶派人去打聽,將回府的時候才有人回來報說:“那是宮內的公主殿下,看樣子像是往蕭大人的彆院去了。”
李祈晴聽了個正著,雙眼微睜道:“公主去找江雪了?”
袁少奶奶皺皺眉,繼而說道:“公主殿下的脾氣若是按捺不住,也是有的,隻怕她才知道呢……要不然早就衝動起來。”
李祈晴點了點頭,道:“大嫂子,你說公主這一去,會怎麼樣?”
她說了這句冷笑道:“說句僭越的話,若我是公主,也是咽不下這口氣的,到底是哪裡才輸給了那個江雪呢?以公主這性子,這一去隻怕不會善了。”
袁少奶奶一笑道:“罷了,不要隻管說彆人的事,咱們還是先回去吧。”
李祈晴隨著她往內而行,進門前又回頭往後看了一眼,此刻竟有些巴不得自己也在彆院,可以親眼看看熱鬨。
蕭府彆院,幾個內侍下了馬兒,門口的侍衛見是這樣陣仗,不知如何,卻忙先攔住:“是什麼人?”
太監衝上前喝道:“糊塗!公主殿下駕到!還不閃開?”+杰米哒.
這會兒燕語公主正從車轎內走了下來,眾侍衛麵麵相覷,急忙跪地相迎。
燕語公主掃了一眼頭頂的匾額,冷笑道:“我今日倒要看看,這到底是個什麼三頭六臂的人物。”
說著便一甩披風,快步入內而去。
侍衛們見公主來勢不善,忙道:“快去通知大人!”
誰知那些留下來的太監早察覺了,便攔住道:“各位不要妄動,殿下的吩咐,今日行事,誰也不能打擾的,姑且忍一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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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換了彆的人,侍衛們自然可以不聽他的,可如今的是金枝玉葉的公主殿下,若是不聽,等同抗命,一旦妄為恐怕還會連累蕭憲,自然不能造次。
大家麵露苦色,心裡隻祈禱千萬彆鬨出事來。
這會兒燕語公主快步入內,裡頭的人還不知怎麼回事呢,她已經進了二門。
因是頭一次來不知道路,又見一個丫鬟經過,便命人揪著讓她帶路。
那丫鬟不知所措,隻好</戰戰兢兢的領著進了裡間。
今日江明值跟趙呈旌因不上學,都在府裡頭鬨著玩,其中趙呈旌倒是認識燕語公主的,見她忽然駕到,瞪大眼睛驚呆了。
燕語瞥了兩人一眼,也不理會,隻管進門。
江明值見勢不妙,才要跟上,卻給趙呈旌拉住。
小家夥對明值使了個眼色,就拽著他往後而去。
裡間東淑還一無所知,正在裡頭舉著一個獸口銜環的鏤空玉熏爐打量成色,甘棠跟彩勝兩個卻在桌邊上自做針線。
甘棠抬頭忽然看見門簾子後有人進來,還以為是趙呈旌跟江明值呢。
誰知定睛一看,竟是個陌生的女子,便放下針線疑惑問道:“你是……什麼人?怎麼忽然……”
甘棠雖然不認識燕語公主,可東淑跟彩勝卻是知道的。
彩勝一看見公主,臉色早變了,忙回頭看向東淑。
這會兒燕語公主身後緊跟著的小宮女兒早揚聲道:“公主駕到,還不快恭迎?”
甘棠驚呆了,卻不敢相信,所以竟呆呆的沒有動。
此刻東淑緩緩地將手中的熏爐放下,走前幾步屈膝行禮,溫聲道:“不知公主殿下駕到,有失遠迎,還請恕罪。”
甘棠見狀才信了,慌得跪在地上,彩勝也跟著一起行禮。
燕語在第一眼看到東淑的時候,看是這樣的月容花貌,儼然蕭東淑再世,也吃驚不小。
但她很快反應過來,此刻環顧一眼室內,冷笑道:“真是個好地方,素日裡隻聽說蕭大人的彆院清雅尊貴,一直沒機會過來瞧瞧,卻想不到竟給閒人占了,也是糟蹋了地方。”+杰米哒.
東淑看見燕語到了,就知道她的來意,又很知道這公主性情刁蠻,何況她身份高,自然不能同她當麵頂撞。
當下隻做沒聽出來的,仍是溫聲細語的道:“殿下說的是,殿下還請坐了說話。”說了這句,便對彩勝道:“還不看茶去?”
燕語見她神色如常,還言笑晏晏應對自若,正覺意外,又覺著彩勝眼熟,不免多看了幾眼,忽然認出來:“你是不是當初跟著蕭東淑的那個丫頭?”
彩勝忙低頭道:“回殿下,正是。”
燕語吃驚道:“你、你怎麼在這裡?”
彩勝說道:“當初我們少奶奶出了事,我就在這彆院裡,後來江少奶奶到了,我們三爺就叫我跟著伺候著呢。”
燕語聽了這句,心頭的火苗又搖了搖:“好啊,蕭尚書一世英名,隻怕要毀於一旦了,因為臉相似,就以假亂真起來了嗎?自個兒妹子的丫頭也送了人!”
彩勝不敢應聲。
燕語回頭看著東淑,怒道:“你倒果然是很像,上次你進宮我沒機會看見,事後聽母後說起,我還不信。如今看來,竟的確很有資本去迷惑蕭尚書跟李大人,哼……隻不知道你這張臉若不在了,還能不能得逞。”
東淑知道她是為<找茬來的,不管自己怎麼說怎麼做,隻怕都會戳著公主的眼睛。
又聽她冷冷地說了最後一句,心頭一凜!
剛剛東淑自然看的清楚,除了燕語公主外,此刻門口還站著有四個膀大腰圓內宮嬤嬤,四個宮女,門外隻怕還有若乾太監。
這些宮內得力之人都在,倘若一言不合的話,方才燕語公主的那句“威脅”,隻怕就不是單純威脅了。
東淑隱隱覺著臉疼。
燕語見她沉默,便眯起眼睛問道:“你怎麼不說話?”
東淑才道:“公主這幾句話,實在叫我無話可說。”
“你是覺著本宮說的不對?”燕語喝問。
東淑道:“不管是蕭大人還是李大人,都是睿智聰明的人物,我算什麼,何德何能去迷惑他們……隻是蕭大人大概是太疼妹子了,加上我先前無意中幫了蕭大人一個忙,所以他才肯格外照拂我。”
“什麼忙?”燕語不由問道。
東淑道:“此事說來話長,若公主想聽,我自然不敢隱瞞。”
燕語本是想來給她一個下馬威,好好教訓教訓的,聽了這幾句未免好奇,當下便追問。
東淑才把那古銅鏡的事情慢慢地說了一遍,燕語聽了道:“哦!我本來聽說過這件事,蕭尚書曾經到處炫耀他那對鏡子,原來……”
她感慨了一句,忽然回過神來,便忙又變了臉色,道:“我今兒來可不是聽故事的!就算蕭尚書是為了此事格外照料,那李大人呢?他又是為了什麼要娶你?”
東淑歎息。
其實,先前李衾把彩勝送來後,蕭憲就有些明白他的心意了。
兩人碰頭的時候,蕭憲便問他:“你為什麼把那丫頭送過去?”
李衾道:“到底是她的人,貼身跟著,行事之類的也會得心應手些。”
“隻怕不單單是這樣吧。”
“那你覺著呢?”
蕭憲對上李衾沉靜的眼神,道:“你我心知肚明,妹妹不記得她遭遇的事了。彩勝卻是當事之人,你把她送回來,就不怕妹妹見了舊人,再想起什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