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隔三差五的便有賞花宴, 賴光即便再不解風情也早就習慣這般排場,外人麵前也鮮少說出煞風景的話。隻是那桃花妖畢竟不是普通植物, 它既是已擁有人類形體的妖怪,便不能一概而論。
迎上女兒一下子老了20歲的滄桑表情,他解釋道:“既成了妖怪, 便不能當做是普通樹木了。你看這枝乾是身子,樹根是腿, 那花冠約摸著也就是腦袋了,如此算來,這花瓣與頭皮屑有何差彆。”
還真有差彆的。閒魚九年義務教育的使命感湧上心頭, 她道:“不是啊, 其實花是植物的繁殖器官。”
織雪:“……”
閒魚一本正經的科普道:“雌花蕊和雄花蕊結合產生種子,咱們吃的果肉就是其子房壁。但種植櫻花一般不靠播種,多是扡插、嫁接。普遍是取一段枝乾浸泡出根莖, 或直接插入土中培育成新植株。”
織雪:“……”
賴光露出恍然的表情,道:“如此說來,這櫻花渾身上下都是繁殖器官。”
閒魚聞言摸著下巴沉思了片刻,發現好像確實是這個理。
織雪:“……”
賴光大人和魚姬小姐真不愧是父女, 他根本不需要為處理不好親子關係而著急。隻要去掉亂七八糟的顧慮,就能很好的處在一起。兩人之間最大的矛盾, 反而是想太多引起的。他們明明可以很了解對方, 卻因自己腦中假象的父與女的形象而迷惑。
在織雪出神的一會兒間,禦簾外的櫻花忽然抖了下枝乾,花瓣齊齊脫落, 像雪崩一樣將父女倆活埋。
“……”果然是妖啊。
賴光既然來了三重,也就意味著閒魚必須回京了。夏越袚在即,天皇日漸不安,早就三令五申讓他迅速回歸,若不是繞道來接魚姬,以賴光工作狂的個性,他們現在早已到京複命。
不需要特彆吩咐,清光和歌仙已經開始自發幫姬君整理起行李,其實除了符咒外也不需要多帶些什麼,反正貴族家的女兒沒有洗衣服的概念,更不會穿舊衣,自然也就不用把帶出來穿過的衣服帶回去。而閒魚最喜歡的那件岩融所做的露胳膊和大腿的短衣,更是不能被乳母瞧見。因此整理到最後,魚姬的行李也隻裝滿了一個箱子。
賴光與閒魚打過招呼後,便離開神域境到神社外指揮武士們清理戰後的[垃圾],織雪幫她盤點起尚未用到的布匹,而閒魚自己則跪坐在木桌前,將紙筆收入硯箱之中。猶豫了片刻,她還是站起身走出了屋子,此時神明正坐在桃花樹下的石桌旁,翻閱著手中的紙張。
風神大人的相貌放在高天原的神明之中也是出色的,坐在桃花樹下的他看上去像一幅畫,閒魚停在原地,待看到他手裡拿著的紙上寫著什麼的時候,才出聲道:“一目連大人,這個怎麼還留著……”閒魚一下子便認出來,那是她剛開始在神域境練字時留下的,如今一看,簡直慘如車禍現場,虧她當時還沾沾自喜呢。
神明將紙重新收起,道:“你看,一直在進步呢。”
不好意思的抓了抓臉,閒魚走過去坐在他一邊道:“還是很爛啊,在京城的女生圈根本拿不出手……”
一目連笑了笑,道:“不要著急,待你到了著裳的年紀,定會寫出更漂亮的字。”
說起這個,閒魚便沉默下來,等她著裳完成成人禮,那也都是幾年後的事情了。手指在袖子下攪動著,她思索了下,道:“等我著裳後,便會回到三重,到時候您再看看我的字練的怎麼樣吧。”那時候自己12歲,也到了可以在神社任職的年紀。
“好。”一目連應道。他知道,這是她的承諾。
風神的神社雖然在賴光的安排下重建,山下也來了居民,可神域境終究是過於冷清了。
儘管一目連大人並不是活潑的個性,也不怎麼愛說話,可他卻是喜歡熱鬨的。他總是縱容著自己和風龍胡鬨,也會在大家吵鬨時不自覺露出笑容,可想而知那段獨自在山中等待的時間,對他而言是多麼難過。想到這裡,閒魚便道:“聽村民們說,在家裡供奉神棚,就能夠像在神社一樣聯係到神明,我會經常和您說話的……”她話還沒說完,對麵的神明便抬起手,撫在她的腦袋上。
“並非如此。”一目連揉揉女孩額前的劉海,收回手道:“你不是普通信徒,你是我的巫女,無論你在哪裡,我都能夠聽到你的聲音。不需要神棚,也不必吟唱神咒,隻要你需要,我便會在你身邊。”況且她身上還帶著自己的鈴鐺。
閒魚摸著自己被揉過的腦袋,覺得鬼角脫落那處剛長出來的寸頭有些紮手,她彆扭道:“您說反了吧一目連大人,那不是陰陽師和式神之間的相處方式嗎?陰陽師需要使役式神來輔助自己,可您是神明,我是巫女,應該是我隨叫隨到侍奉您才對。”
一目連未曾在意其中的差彆,他道:“是這樣啊……陰陽師需要式神,而我也需要巫女。”
閒魚不大好意思的搓搓手,這種話她實在是受之有愧。
見她覺得不自在,一目連便不在繼續這話題,他鋪開紙張,像往常一樣看她練字。而這,也會是她成年前的最後一次。
在賴光親自盯梢部下們清理完神社後,方才回歸神域境,見女兒正在練字,他便遠遠地對一目連行了禮退到一旁。已經協助清光和歌仙幫閒魚整理過行禮的織雪走了出來,對賴光點了下頭,後者立刻會意,和她一同去了向日葵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