閒魚並未注意到他們不遠處店裡發生的事情,但向來謹慎又有靈視的葉王卻有看到一切, 他先前沒有戳破付喪神們的跟蹤, 這會兒見他們遇到麻煩也沒有上前幫忙的意思,直接挪開了視線假裝什麼都沒發生。隻是在他收回視線的時候,眼睛的餘光卻發現了兩個熟悉的身影, 隻見金村父子正和一位民間的法師陰陽師同行, 麵帶著急切。
看到這一幕, 葉王勾了勾嘴角, 他的詛咒又豈是那麼容易被破解的。
金村臉上的燒傷一直無法痊愈,隨著時間的推移那傷處還逐漸擴大, 半邊臉離開繃帶的遮擋,像是被剝了皮的骷髏。頂著這幅尊榮, 他便是離開平安京,金村家族也難以為他安排職位, 除非去做那些穢多的下賤之事。可他在之前還是天之驕子,又豈會甘心認命。
在晴明與葉王出現之前, 擁有靈力的金村是陰陽寮備受關注的天才,隻是他的祖父當年追隨藤原道隆,道隆死後為討好藤原實資嘲笑過藤原道長, 在道長得勢後便一直被打壓, 隻能委屈做個六位的大進, 且一生升職無望。後平安京在陰氣的汙染下成為百鬼夜行的鬼都,少見懷有靈力的金村,是朝廷所需的人才, 走上陰陽師之路的他,同時也是他們家崛起的關鍵。
金村家一直希望能拜在賀茂忠行門下,那畢竟是一言一行能夠左右天皇決定的大陰陽師,可沒想到賀茂忠行寧願收兩個妖孽之子也不願意收他,甚至還無視禮法傳授源氏的女子陰陽術。金村的父親憎恨著一直壓在自己頭頂,和妖怪結合生下白狐之子的安倍膳大夫,在他眼中安倍益材一無是處,甚至還恬不知恥的拋棄貴族尊嚴去跪舔藤原家。
這人完全忘記了自己也在巴結藤原實資的事,滿心隻覺得全世界都在迫害自己。
金村家的兒子這些年作為天才被吹捧慣了,忽然被晴明和葉王襯成了凡人,心裡彆提有多恨了。比起麻倉葉王,和自己是世仇的安倍晴明更是他無法容忍的眼中釘,可是他鼓動陰陽寮的人給他下的絆子通通沒有起效,這讓金村更為惱怒。
金村大進見兒子的心態越來越歪,忍不住勸道:“安倍益材現在和源賴光走得近,你萬不可再招惹他。”
“父親你就是膽小怕事,我連源賴光的親女兒都敢打,還怕他安倍晴明?!”金村不放在眼裡,那時候他和朋友把源賴光女兒的頭發都扯亂了,還不是沒什麼事,那女孩可笑的很,仆人們對她裝個可憐,她就把這件事隱瞞了下來。
“今時不同往日,源賴光願意舍下臉讓女兒去學習陰陽術,定然有彆的打算。”金村大進靈機一動想出了個絕妙的主意,他道:“如今藤原道長勢大,我們也隻能給他服個軟。這樣吧,源賴光家的鬼姬再過幾年就成人了,到時候你委屈一下,去提親吧。”
“彆開心玩笑了,我可是打過她的,源賴光知道還不得砍死我?!”金村一臉嫌棄。
“傻孩子,鬼姬無人願娶,能和人結親源賴光隻會高興,那還會計較這些,他怎麼也不會殺自己的女婿吧!”金村大進拍著兒子的肩膀,道:“況且這女人嘛,家世和相貌最重要,鬼姬兩樣都不缺,你也不算委屈。”
“這倒也是,我見過的貴女中,鬼姬的模樣是最好的。”金村道。
“那當然,茨木童子若不是絕色美女,怎麼能勾引上源賴光呢。”金村大進道。
隻是,金村大進與兒子的談話,並且打消金村對安倍晴明的恨意,反倒是讓他更為膨脹。他在心裡已經把自己當成了源賴光的女婿,更加不擔心安倍家的後盾,終於有一日,他找到了機會,算準了安倍晴明在圖書室落單的空隙,打算將他燒死。
自認為自己的計謀萬無一失的金村,卻怎麼也不會想到,這一切都被麻倉葉王[看]在眼裡。
靈視麵前,沒有人擁有秘密。
一個簡單的結界,便讓險些命喪火場的人變成了金村自己,而安倍晴明在事發時就在不遠處,可直到現在也不知道其中內情。
葉王完全沒有隱瞞自己的意思,直接告知金村出手的人是自己。他如此囂張的挑釁,金村卻毫無辦法,甚至連天皇都更相信葉王,金村百口莫辯,連他父親一起被抹了職位。那之後,金村家請了無數暗殺者襲擊葉王,皆是無功而返,而麻倉葉王更是連反擊都不屑。
目光在金村家請來的法師身上停留了幾秒,葉王便移開了視線。
太渺小了。
這件事有關的兩個人,晴明與閒魚都不清楚內情,這會兒還在無憂無慮的花著葉王的錢逛街。
國家治理的東市內嚴禁有平民的私人商鋪,但不會禁止市女(女性商人)將商品頂在腦袋上遊蕩出售,閒魚他們在離開東市的時候,還順路買了市女們出售的蒟蒻,也就是煮熟加石灰凝結的魔芋。這是非常常見的食物,鐮倉時期素齋中的糟雞,也是調味過的蒟蒻。
平安京平民的生活水平是一目連神社所在的伊賀國四郡無法相比的,其中還有些因服侍貴族而雞犬升天,晴明所尋的這間小食鋪主人之兄便是安倍家的下仆,他的兄長死後,身有殘疾的他雖不能近京,卻能靠著兄長身上學來的手藝營生。安倍益材也是重情的主公,到現在也一直給予幫扶。
坐在草編的墊子上,閒魚盤起腿問道:“師兄,這家賣的是什麼好吃的啊?”
晴明並未立刻回答這個問題,他道:“每年夏季,洛北的冰室便會為皇室送上冰品,但這是貴族們獨有的特權,是平民們不能奢望的……”
閒魚忽然想跟晴明師兄借雪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