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神使, 閒魚的第一印象是村子裡德高望重的老神棍,和擅長洗腦的八岐大蛇神官,但真正見到五虎退口中神使的時候, 卻發現事情完全不是她想的那樣。他不僅沒有德高望重, 反而遭受著村民們的暴力對待, 閒魚見到他的時候, 那張出色的臉上還帶著深淺不一的淤青。
這是個地處偏僻的靠海村落, 由於鹽堿化土地不適合耕種,村民們世代傍水而生, 靠打漁帶來的微薄收入勉強維持生活。日本儘管是島國, 可平安時代的漁業並不發達, 貴族們出海也是九死一生, 更彆說是平民了。
按照以上打聽來的消息,閒魚在心中勾勒出一個窮困的輪廓,以常理推斷那定是個貧窮的村落, 可事實和傳聞大相徑庭,這村子不僅不貧窮, 還富裕的很。馬車在靠海(其實以路線而言這條路和伊賀都沒海,可劇情需要有海)的一邊前進, 躲在車裡的閒魚也被腥臭味嗆的捂鼻,她打開簾子看去, 便發現海岸上到處都是死魚蝦蟹,就這樣被晾在岸邊無人打理。
這不像是被浪花打上來的,倒是被人丟棄的。心裡帶著疑惑, 閒魚縮回到車中。
因為馬匹不夠,同坐在車裡的平野藤四郎從乳母整理的包裹中翻出香料,前田則搬出火取,兩人用百步香混入荷香和蜂蜜點燃,馥鬱的香氣立刻壓住了通過空氣流入車內的腥臭。閒魚深吸口氣,和茨球一樣在甜蜜香氣裡舒服的眯起眼道:“謝謝。”
“可以派上用場就好。”她的認可讓前田一改先前對陌生審神者的忐忑,笑逐顏開。而平野則想著可以利用在村落休整的時間,調整下馬車的減震係統,這一路上的顛簸對於主人而言,怕是比騎馬還難受。
雖然得了些奇遇,但這畢竟是個偏僻的村子,長期以來除了繳稅他們便和官家沒有任何聯係。現在忽然來了武士的隊伍,村中人各個忍不住好奇,一路跟著馬車到達村裡。看到名貴的佩刀和珍貴的馬匹,不少人還露出貪婪的目光。
閒魚並未住在村長安排的房子裡,她表示作為巫女,應該到神社借住在對。隻是聽到這話,身材豐滿的矮胖中年露出為難的表情,道:“可是巫女大人,那破…那神社已經許久沒有修過了,隻住著神使,連個奴隸都沒有,哪裡比得上我家的宅子方便。”
“神使?”隔著簾子,也能看到這村長臉上的不屑,閒魚疑惑問道。
“隻是個騙子罷了,知道我們村子的運氣來了,就趁機跑過來裝神弄鬼。現在被猜穿了,還不要臉的繼續賴在神社騙吃騙喝,整天和奴隸混在一起,擺出一副清高的樣子。”村長還沒有說話,他的兒子已經自顧自的抱怨起來,那仇恨的樣子,仿佛對方殺了他全家。
“彆在京城貴人麵前說這種事。”等兒子說完,村長才慢悠悠的阻止他,假模假樣的感慨道:“那神使是我們從海裡撈上來的,開始確實有些本事,但之後占卜接二連三的出錯,幾次指點我們出海結果卻空手而歸。想來,他最初隻是好運蒙對了幾次,現在運氣用光被打回原形罷了。”說完之後,他憤恨的輕哼一聲,又搓著手道:“那麼巫女大人,我這就為您和諸位武士大人安排房間。”
“不用了,我們去神社。”
閒魚話閉,長穀部便立刻掉頭往神社走,全然無視掉後麵村長的呼喚。
村裡本身就有一處破舊的神社,是民建私社,不屬神祇官管束。後因村落過於貧窮,平民入不敷出,神社也逐漸被舍棄。被視為神使的少年出現後,得了好處的村民才想起來廢棄的神社,他們將它翻修,供給神使居住。隻是現在,神使的預言不再準確,它的地位也跟著一落千丈,人們開始後悔為神社投錢,不僅不再舉行祭祀,還經常過來打砸發泄。
走下馬車,閒魚看向山道上層疊的鳥居,此時正有一行人下山,順便吐痰到鳥居之上。
這神社現在的樣子,顯然不適合姬君入住。源貞澄便先一步帶隊到後院寢殿整理房間,平野和前田見狀,也跟了過去。看了眼寸步不離守在閒魚身邊的壓切長穀部,清光垂了下眼簾,道:“主人,我們去附近巡視一下,你先在拜殿等等。”
“大家趕路辛苦了,晚上就支個結界好好休息一下吧。”閒魚將幾張符咒交到他手中。
“那好,我會順道把結界撐起來的。”清光把符咒塞進衣服裡。
在全然陌生的地方,離了平時依靠的人閒魚渾身不自在,她拽了下清光的衣服道:“那你快點回來哦。”
“我會的。”雖然審神者已經是大姑娘了,可清光還是忍不住摸了摸她的頭。主人到底剛離開家,心態還是小孩子,若是在這個時候身邊人也心不在焉的話,怕是會更不安吧。心裡剛升起的那些小情緒被關心取代,清光調整好心態對新人道:“那麼主人就拜托你了。”
“定不負所托。”長穀部應道。
這本是為給神使安身所翻修的神社,並沒有供奉什麼神明,本殿也隻有慣例安放的三神器模型。閒魚通過參道走到拜殿前,洗了洗手,準備上前祭拜三貴子,隻是她剛走到本坪鈴前,便聽到女孩的哭叫聲。循聲走到回廊處,隻見幾個年輕力壯的男子正在毆打一個不滿10歲的女孩,身穿狩衣的長發少年擋在她麵前,可他本身是個戰5渣,下一秒便被踹倒在地上迎接更凶狠的毆打。
“就這麼弱還玩英雄救美?”
“大家放心打,這家夥死不了的,無論受到多重的傷都會好起來。”
“這什麼神使啊,就是個打不死的妖怪。你們慢慢打,這女的我帶走了。”
“彆玩太狠了,上次弄死那個太可惜了,還沒到生孩子年紀呢……”
“死了就再買一個唄。”
聽到這裡,閒魚就忍不下去了,她直接走上回廊,擋在那拉著女孩手臂的青年麵前。這些人平日裡囂張慣了,看到陌生的巫女,也沒有收斂的意思,上前就要動手。被揍趴在地上的少年見狀直起身子,喊道:“快走……”
壓切長穀部麵無表情的用刀背砸斷對方的爪子,還帶著鞘的打刀向前一壓,便讓那高壯的男子趴下吃土。像是這種級彆的貨色,根本就沒有拔刀的必要,隻是他這邊處理過垃圾,便見自家審神者已經撇下他獨自往前走去,他剛要趕過去幫忙,就見閒魚一腳將把少年按著打的男人踹飛,而且踹的還是萬子千孫的地方。看到這一幕,長穀部握刀的手微微顫抖,哭泣不止的女孩也驚到忘記流淚。
一秒之前,閒魚在長穀部心裡的形象還是阿市公主那樣的軟妹子……
那些參與毆打少年的人被這一幕嚇破了膽,他們顧不得那女孩,匆忙四散逃跑,隻是這個神社早就已經被源家的武士包圍起來,還沒離開鳥居,就又被捆了回來。閒魚懶得搭理他們,對救下的少年和女孩道:“你們沒事吧?”
女孩顯然被嚇得不輕,她吸吸鼻子,半天沒有說出話來。倒是先前被按著打的少年擦了下嘴角的血跡,道:“謝…謝謝咳…咳咳……”他偏頭捂住嘴,又有血跡從指縫裡流淌出來。被救下的女孩看到這一幕,慌張道:“神使大人!”
“我沒事,很快就會好的。”少年平複了下呼吸,還帶著淤青的臉對女孩露出安撫的笑容,他轉頭對閒魚道:“是神社的客人吧。很抱歉現在不能招待您,可以稍等一會兒,讓我拿藥給這孩子治傷嗎?”他看向女孩布滿傷痕的手臂。
“好,我會幫你照顧她的。”閒魚將女孩拉到自己身邊,她有治療傷口的符咒,可卻不適合用在沒有靈力的女孩身上。
得到閒魚的承諾後,少年鬆了口氣,他匆忙往後院趕,完全看不出受了重傷的樣子。目光追著他離去的背影,閒魚略感疑惑,這孩子身上確實有神明的氣息,卻又不完全是神明,稱之為神使也沒什麼不對,隻是她無法理解,這樣的人怎麼會被如此對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