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清那隻聞雷聲,不見雷影的渡劫之相,不僅轟動整個修真界,連秦巡都有所耳聞。
乍聽之下,他難以克製地心生嫉妒!
為什麼!
因為他前腳也渡劫金丹,短短三十年,居然能有弟子結為金丹,傳出去確實令修真界驚訝。不過秦巡是吃了不少天材地寶和頂級丹藥催上去的,他沒有日複一日的修煉打磨,心境造詣和根基不是那麼渾厚。
這一場金丹渡劫,層雲翻滾,蒼穹震怒,讓他臉色煞白,跟見了鬼一樣。更彆提,三十六道天雷,道道不留情,黑紫色雷電帶著恐怖氣息,劈在他身上差點讓他魂飛魄散。
他沒有人幫忙保駕護航,他的道侶虞飛雪隻會在旁邊難過地掉眼淚珠子,一點忙也幫不上!
金丹修士的雷劫,不是前幾層的難度可以比擬,也不是什麼人都能旁觀的。
天雷轟鳴,縱使飛霜劍在手,他左閃右避,也幾乎拚著九死一生的後果,才辛苦結成金丹。
小青峰上,僥幸不死的他臉色慘白,臉上堆著陰霾,他咬著牙,指了指自己周身雷劈留下的傷痕,氣息奄奄又聲音堅決道:“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殺不死的必定會使我更強大!”
這每一道痕跡,都是他作為一名修士的印記、勳章和無上榮耀。
他三十金丹,果然轟動了整個歸元宗。秦巡自得意滿,心想他果然是天道欽點的救世之子,三十結丹,萬年以來聞所未聞。
然而這個熱度很快就被葉清輕鬆渡劫的消息蓋過了。
這種難過程度,就好比“我那麼辛苦,好不容易上一次熱搜,竟然這麼快就被擠下去”。
初聽這個消息,他眼珠子瞪出眼眶,第一個反應是絕對不可能!
如果說金丹要他一條命,那修士晉升練氣,也要半條命。
怎麼可能輕輕鬆鬆,真是大放厥詞。這十多年他早察覺歸元宗上下對那五靈根的偏愛,他想也不想便認定,這一定是宗門造勢。
直到有人拿出了留影石,清晰錄下了那一天的場景,他驚疑不定地從頭看到尾,才被打臉了,這也太荒謬了。
那五靈根少年,什麼都沒做,境界直接飛升了。
從第一道天雷到第十八道天雷,看上去雷電交加,卻根本沒有影子,與他那每一道都兒臂粗的紫色毀滅天雷形成鮮明對比。
難道果真是天道偏愛?
秦巡看完留影石的內容,腦子裡狂風驟雨般地響著這句話。
不、這絕對不可能!
區區一個五靈根而已!
秦巡搖了搖頭,自己否定了這個答案,可他辛辛苦苦渡儘劫波,再看他人那麼輕鬆,胸口一口鬱結之氣難以消散。
他想不明白,便問玉佩老者:“你不是說,渡劫天雷是天道運行的法則嗎,這是一種對修士的考驗懲罰,也是一場天道饋贈。普天之下,無論神魔妖鬼,無論何種手段,都彆想逃脫。”
那這五靈根是怎麼逃脫的?
秦巡聲音極冷,殘存著幾絲不甘心的餘燼。
就拿他身上這件複雜精致且獨一無二的華麗法衣舉例,從長袍到靴子每一處邊邊角角都被下了防禦法陣。是他從一處上古大能秘境裡搜出來的,可他穿上後也無法隱去氣息,抵擋三十六道雷劈,那五靈根小童是怎麼抵擋的!
秦巡不願意接受那種傳播度最廣的說法,所以他想不明白。
玉佩老者口氣冷然:“我早跟你說了,道心越純粹的人,越受天道寵愛。”
那五靈根小童福運深厚、深受神眷,都不僅僅是寵愛的地步了,天道表現極為敷衍,真是連裝都懶得裝了。
秦巡以為自己大難不死、三十結丹是一種寵愛,可實際
上真正的寵愛,是天道在上,都舍不得傷他一根毫毛啊……
秦巡此時在東麓州,又一年招生季。
他又一次被攤派了下山曆練任務,去東麓州吸納根骨資質優秀的弟子,這是每一個歸元宗內門弟子都需要做的任務。
要麼鋤強扶弱、斬妖除魔,要麼為宗門跑腿。
鄄城是東麓州下的一座小城,氣候宜人,素有鐘靈毓秀的美名,雕梁畫棟極為富貴,一場煙雨澆灌過後,全城萬花爭放,讓人像是落入了桃紅柳綠、萬紫千紅的錦繡堆。
其他歸元宗弟子很開心,感覺自己是出門來旅遊了。
一名叫顏驚鶴的弟子,表麵上一本正經,暗地裡偷偷拿出玉簡,熟練地打開玉簡上的“投影石”功能,小小地錄製了長達三四秒的長鏡頭,發到論壇上,希望能得到同門的點讚。
果然很快就有人給他摁了一顆紅心,留言接踵而至。
“這是東麓州?這也太美了吧!師弟我好羨慕你啊!我們可是在桐州招生,這裡好貧瘠荒涼啊,風吹幾天幾夜,師兄我皮膚都變粗糙了。”
一張圖片。
埋骨之沙,黃沙遍地,幾位師兄衣袍上都是塵土,狼狽得像是挖了幾天幾夜的沙子。合影裡還有幾個臉嫩的少年幼童,一看就是剛招來的苗子,不過這些少年幼童臉上,小小年紀都寫滿了麻木滄桑。
稍微有眼色的人一看都會搖頭歎氣。
自幼生活在桐州,一個極為落後的地方,這些少年幼童即使拜入仙門,也要好長一段時間才能適應了。
可這部分不歸他們管,他們不負責心理輔導,隻負責招生。
“哈哈哈哈我們也覺得好幸運!”用小師弟那說法叫什麼,公費旅遊順便出差!
東麓州風景絕佳,靈氣濃鬱,一群歸元宗弟子心情美滋滋,唯獨秦巡例外,他感覺自己在浪費時間。
在鄄城老百姓眼裡,這位叫秦巡的仙長麵色沉凝,身穿一襲法衣,腰間懸掛一把冷劍,儀容頗具威嚴。
他隨意掃了一下人群,狹長的眼眸不帶任何情緒,一種高傲感油然而生,令人不敢搭話。
無數凡間少年幼童悄悄伸長脖頸張望,心中幾乎不敢呼吸。
他們想問秦巡一些問題,剛問出口,秦巡眉峰掠過一道不耐煩的戾氣,“問什麼問,你們把手放在‘問仙石’上,這是一塊宗門法器,你們資質不俗,問仙石就會爆發出虹橋色澤,色澤越多,說明資質越不同凡響……”
還是當年那套。
若是弟子天賦異稟,石頭就會發出亮光,亮光越多,色澤越多,光柱色澤越瑰麗斑斕,證明資質越不同凡響。
秦巡很不耐煩,匆匆介紹。
誰讓他眼前都是一群未登仙門、白紙般的凡間少年兒童,還有少年孩童的父母,一個個問題都稀奇古怪,令人心生鄙夷。
新手指引需要溫柔又有耐心,他脾性如此,不願意浪費口水指導一群愣頭青。
與十多年前雲州城那一場仙緣大會處境大不相同了,當時有鄭一鳴、景乾等若乾師兄壓在他頭上。如今他是金丹修士,一人足以帶隊。
沒有人壓製他,他的態度自然無所顧忌,充滿了鄙夷散漫。
一塊石頭矗立在中央,靜候佳音。
可眾位凡間少年推推搡搡,沒有人敢上前。
秦巡一邊索然無味,認定鄄城不過是東麓州名下的一個小城,不會有多少稀世天才。一邊又警惕擔心,真有當年虞驚寒那種能使問仙石爆發出五顏六色的滄海遺珠好苗子,他該怎麼辦。
若將這種好苗子吸入宗門內,宗門內天之驕子越多,越會影響他的地位。
不知道眼前這位師長的內心所思所想。
眾人心中暗
暗做比較,感覺還是紫霄宗那一邊師兄態度更好。
無論他們的問題多麼無知、多麼關心自己未來,紫霄宗那裡的師兄態度,都比歸元宗好。
沒錯,紫霄宗和歸元宗同在東麓州招生吸納生源,兩方同打擂台。
歸元宗是修真界第一大宗,是天下最鼎盛強大的宗門又如何,有些小孩子天生慕強,也有些小孩子天生喜歡小宗門的溫暖,也有人認為“寧當雞頭不做鳳尾”,大宗門人多,他們拜入後可能默默無聞,不如去小宗門放手一搏,博一份前程地位。
實際上,確實有人這麼想。
可更重要的是,秦巡作為這一次仙緣大會的引導人,態度非常不耐煩,令無數東麓州少年兒童心生怯意。
秦巡的表現就是最傳統的那種仙人修士,他臉龐冷冰冰的,一點也不把凡人放在眼裡。
他眼神輕描淡寫,仿佛認為這烏泱泱的人群都是一群螻蟻。
少年們心思極為敏感,感覺自己被輕視了,另一邊紫霄宗師兄們又言笑晏晏,耐心解答各種困惑。
什麼我拜入仙門後能得到什麼月俸待遇、三靈根的我日後能做什麼呢,符籙好學嗎?
這種可笑的問題。
秦巡乍聽之下就道:“你資質一般,尚未拜入宗門,就妄想著宗門給你發靈石俸祿,你怎麼不想想,你這個三靈根,資質如此一般,能給宗門做什麼貢獻?還未付出便想要索取,指望天上掉餡餅,正好砸在貪婪無人的人身上嗎?”
這話老狠毒了。
那三靈根少年臉色煞白,羞愧得無地自容,他心想大宗門人才濟濟,三靈根混在其中,也許真的不算什麼吧。
少年也不為自己爭辯,說自己家有兩個六十歲老人要贍養,他急需一筆靈石補貼家用,他隻是默默投身了紫霄宗的懷抱。
紫霄宗的師兄說,看他家境困難,願意以私人的名義借給他三百靈石,讓他先渡過眼前危機。
兩個宗門一大一小,一個倨傲一個親和,人心都是肉長的,不是堅固冷硬的石頭,大家都知道怎麼選。
不管是不是人才,就這樣流失了。
歸元宗招生隊伍中,那個叫顏驚鶴的弟子急了。
秦師兄怎麼能這樣!有這般態度惡劣的仙緣大會嗎!
歸元宗是天下修士都心生向往的宗門沒錯,可也不能這般把有根骨的孩子拒之門外啊!宗門大殿招生任務,擁有極高的貢獻值,宗門內往往都要為了這個任務搶破頭。如果不是秦巡在十年前有過雲州城仙緣大會的資曆,也不能被選為這一次的負責人,可他看這態度,一點也不負責的樣子。
眼看著好苗子撥開人群,陸陸續續往紫霄宗方向跑。
顏驚鶴心裡著急。
他想了想,拿出玉簡,直接上達天聽。
“程長老,秦師兄在東麓州鄄城態度敷衍惡劣,影響宗門形象……[留影石3-4秒音像]”
程長老熟練地點開留影石,看完後臉上暴怒,“竟有此事?”
他嗓音寒冷,如同一座氣勢淩厲的火山,虞飛雪嚇了一跳,臉色煞白之後是通紅。她神色猶豫躊躇,冒著被程長老暴跳如雷怒吼的風險,想為秦巡求情,“師父,阿巡他一定不是故意的。”
可她求情的架勢,在留影石清晰的記錄下顯得如小貓般垂死掙紮。
“坐忘峰-程長老”向“顏顏鶴鶴”發送消息:你這是什麼名字,快點改了!你們這些年輕弟子不要把玉璧上那套花裡胡哨的名字,搬到玉簡來。
“顏顏鶴鶴”向“坐忘峰-程長老”回複:好的!
“顏顏鶴鶴”已更改信息,改為“符籙峰內門弟子-顏驚鶴”。
“坐忘峰-程長老”向“符籙峰內門弟子-顏驚鶴
”發送語音,正在輸入中。
顏驚鶴等了好久,發現怎麼還在“輸入中”,隻好放下玉簡,繼續掛心擔憂鄄城流失掉的好苗子。
當他再拿起玉簡。
程長老:[60+秒語音]
程長老:[60秒語音]
程長老:[60秒語音]
……
好長啊!
顏驚鶴咋舌,玉璧上都說程長老怒氣上頭,喜歡瘋狂輸出原來是真的,還好有語音轉文字。
他不需要承受一名化神修士的雷霆怒火。
語音轉文字後,顏驚鶴看了一下,大致意思是痛罵了一遍秦巡辜負他的心意,隨後程長老道:“讓他趕緊滾回來!我換一個人過去!”
看到這一行字。
顏驚鶴大喜過望,終於能把秦師兄換掉了!
秦巡這裡,很快也收到了消息,說鄄城的招生暫停,他被宗門急召回去。秦巡皺了皺眉頭,心裡暗罵了一聲。
他認為在鄄城浪費他時間,可歸元宗程長老對他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態度,讓他心情更加不快。
他蹙起眉,板著臉,眉宇流露出不悅。
不過他有所忌憚,還是片刻不敢耽擱,放下手頭事務回去。他還不知道,程長老平靜的口氣下,是山雨欲來怒喝之兆。
秦巡的離去對鄄城沒造成什麼影響。
歸元宗滯留弟子,翹首以盼要來鄄城的人物。他們心想,他們要求不高,隻要比秦師兄負責任就好了,不知道會是哪一位師兄師姐呢。
可當看清那個禦劍飛來的人,他們不由愣住,眼珠子顫抖地大睜著,隻見那人大約十五六,仙姿玉質,一身歸元宗弟子服,骨秀神清,恍若神仙中人。
“葉清小師弟!”、“怎麼會是你!”、“你不是去幻音門了嗎?”
一個個激動壞了,恨不得上前擁抱。
不過師兄們轉念一想,還是紛紛避讓,默契留出一片空地,讓葉清能夠禦劍下來。葉清禦劍還不是那般熟練,必須找準停車位。
一群仙長的激動,驚醒了鄄城無數少年兒童,他們中有早熟份子,還在紫霄宗和歸元宗裡徘徊,歸元宗是天下第一大宗,無數人趨之若鶩,可惜態度不好。
之前秦巡的輕視激起了他們內心的防備。
少年冷眼旁觀審視,歸元宗這位新來的少年仙長。
不過這個仙長實在厲害,劍光是湛藍剔透、純淨無瑕的天幕色,當他禦劍飛來之時,臉龐微微抬起,暴露在天光之下。有一刻鐘,天地都黯然失色。
看清對方模樣,大半鄄城都為之一靜。
這個仙人雖然過分年輕,可起碼那玉潤冰清的長相,非常符合眾人想象中的仙人之姿。
葉清看到空地,也是心裡一喜,在天空轉了一圈後悠悠然落地,跟一群師兄師姐輪流抱抱。
抱抱這個習慣是幼崽時期遺留下來的,長大了也沒改掉。
葉清是來接爛攤子的,否則他拜入仙門十三年,還從未舉辦過仙緣大會呢。
一瞬間回憶跳到了十多年前雲州城,當時的仙緣大會聲勢浩大,他還是一個懵懵懂懂的三歲幼崽,可師兄師姐們對他都極為耐心。
葉清眼神充滿興奮懷念。
在旁人看來,這位少年仙長此刻的樣子,唇邊含笑,那一雙烏黑的眼睛仿佛蘊含著漫天星河,好似看什麼都充滿新鮮。
一個正將手掌放在問仙石上的小少年,眼神微微失神,連自己爆發了五種顏色也顧不上。
葉清卻看到了。
五種顏色!妥妥的天之驕子!好苗子!
葉清激動道:“這位師弟你叫什麼名字,你是單靈根和五色資質,很適合拜入我們歸元
宗哦。”
葉清很迅速地進入了招生辦的狀態,臉上是熱情洋溢的笑容。
歸元宗暗地裡都有一個說法,三歲幼崽時的葉清,笑容可愛得令人心都要化了。長大後的葉清朝人一笑,命都要給他。
嗯嗯?
那少年猝不及防對上葉清的眼,愣了一下立馬轉開,臉龐爆紅。
為了掩飾這一份尷尬羞意,少年結結巴巴又虛張聲勢地大喝道:“我叫江盛,我隻是來試一下傳說中的仙門法器,我沒打算拜入宗門。我是江家獨子,江家你知道嗎,在東麓州可是舉世聞名的富賈,我們家族每年都要供奉三名築基金丹修士,他們早就教我引氣入體,我在家就能修仙,根本沒必要拜入宗門。”
“隔壁紫霄宗比你們有誠意多了,許諾了我不少東西,你們歸元宗是不是早知道我江家少爺的身份,態度如此前倨後恭,這般勢利,我為什麼要選擇你們歸元宗?”
少年驕傲地昂起了頭顱,眼神卻遊移開,能停留在其他歸元宗弟子身上,卻不敢多看葉清一眼。
少年的樣子暴躁不耐煩又倨傲,腳步卻一直沒從歸元宗地盤離開。
一長串輸出,令葉清一愣一愣。
他是半路來的,剛從幻音門師姐們的溫柔款待中落荒而逃,壓根不知道這裡是什麼情況。
人群裡也有竊竊私語的聲音。
“歸元宗是沒人了嗎,怎麼派一個如此臉生的弟子過來?”
“這個叫葉清的仙長,也太年輕了,我剛剛聽到紫霄宗的周師兄說,這位葉仙長才練氣期,還沒有之前那個秦仙長修為高。”
秦巡好歹是金丹期,葉清隻是練氣期,一群凡間少年懵懵懂懂,他們還未拜入宗門,可好歹知道一件事——修為境界越高,實力越強。
那個秦師兄不怎麼樣,這個葉師兄說不準也……
花了一點時間了解前因後果,歸元宗弟子陷入了絕望,瞧瞧秦師兄做的好事!
葉清卻麵色沉思。
原來如此,爛攤子已經造成了。
歸元宗和紫霄宗在東麓州打擂台,紫霄宗師兄人帥溫柔還各種傾囊相授,歸元宗師兄態度惡劣敷衍,傷害了許多少年人的敏感內心,這一波輸得徹底啊。
還好他來了。
看著紫霄宗那邊人頭攢動,歸元宗這裡人少,葉清想也不想,拿出了一顆留影石。在大庭廣眾之下,播放起了他前幾年為歸元宗精心拍攝的一組宣傳片。
讓一切事實都勝於雄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