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清對這朵金蓮印象深刻,他瞬間想了三歲時在雲州城郊外,魔尊墳塚裡的那一朵巴掌大的金色蓮花,滿目華光晶瑩璀璨。
對於來曆不明的東西,眾人心生警惕,唯有秦巡眼神狂熱,原來是一個曠世罕見的至寶。
看了書後,葉清才恍然大悟。
在《登仙途》一書裡,歸元宗一群弟子和世家子弟下落不明,其他師兄憂心忡忡,男主隨隨便便撿了一盞漂亮的琉璃燈,這琉璃燈裡寄居的女鬼就是罪魁禍首。女鬼楚楚可憐地說,自己全宗上下都慘遭寂淵魔尊滅口,宗門至寶下落不明,希望男主幫忙找回。
男主一口答應。
女鬼瞬間覺得他格外不同,一見傾心,兩人一路打情罵俏。
葉清:“……”
男主不愧是男主,全身上下點滿了豔遇和機緣。
所謂的琉璃宗至寶,名頭當然是假的,可機緣是真的。
金蓮無限再生,且擁有強大的治愈功能。在女鬼的幫助下,男主成功得到了這枚金蓮。
而另一邊,葉清也看到了反派裴玄變本加厲地寵愛自己的孩子。葉清這才知道,原來裴玄之子無法修仙,本就體質柔弱,根骨還在睡夢中被毀,斷了修仙這延長壽命的通天路,注定了一生短壽,撐死了就是一個凡人。
同一條蛇,對秦巡而言是機緣,對旁人而言是劫難。
世間種種無稽巧合錯亂,恰好在不經意間帶來截然不同的結果,顯出一種陰差陽錯,也許這就是命運吧。
葉清看到這裡懵了一下。
他手指換算了一下。
一個是活了三萬年的父親,一個是注定隻能活百年的孩子,如果其中之一不能修仙,兩者之間的差距豈不是越來越大?
如果不曾擁有,也不至於遲早黑發人送白發人。
果不其然。
為此裴玄發了瘋,上窮碧落下黃泉地尋找給那凡人兒子延壽之法。
溯世之書這個神器,給了葉清一本,從側麵描寫了裴玄,其中裴玄對自己孩子的好,不知道為什麼,這一支線格外讓葉清動容。
葉清拜入仙門以來,他聽過裴玄無數能止小兒夜啼的恐怖傳說,知曉裴玄的可怕。
那可是心狠手辣,一統魔域的新魔主,他黑化入魔,統禦三萬萬的魔域上古妖魔,是人儘誅之的存在。他所到之處人人聞風喪膽,仙門曾出動上萬修士也無法誅殺,他要是心念一動想要毀滅世界。
葉清等仙門弟子就是最卑微的螻蟻,被對方俯瞰藐視,在對方彈指間灰飛煙滅。正如上古預言所說的,裴玄是一柄懸在無數仙門道州頭頂上的達摩克利斯之劍,岌岌可危又如履薄冰。
可在書裡,裴玄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他性情殘酷暴虐,陰鷙殺戮沒錯,可他行動極為雙標。
對旁人冷漠殺戮陰戾暴躁,遇到自己的兒子就融化成春水。
他可以眼都不眨地滅人滿門,卻對兒子的笑顏毫無辦法,常常抱著兒子,內心活動僵硬笨拙,他在心裡形容自己兒子如一樽易碎的水晶娃娃,一直小心翼翼。這樣一個有通天徹地的男人,被一個柔弱可愛的孩子捆住了。
書裡有很多細節,提到裴玄之子就是一個性情柔弱、身姿孱弱的凡人,他渴望修仙,同時在無數流言蜚語中,懼怕裴玄的赫赫威名,裴玄便一直隱忍著不敢暴露自己身份。
這裡寫了反派的心理活動。
大意就是,之前他殺戮成性,是天煞孤星,名聲極壞。他兒子懼怕他,所以他不敢暴露,他怕迎來兒子驚懼的目光。
反派在外狂狷,對內拘謹……
在外人眼裡,裴玄之子資質不好,注定早死。可在裴玄眼裡,他
的兒子卻是舉世無雙的珍寶,是他浮萍一生寄托於世的情感維係。
兒子說的每一句話,他都會咀嚼再三,熟爛於心。
他說:“世人皆懼我惡名,我無所畏懼,直到我有了軟肋,我憂他驚,我恐他懼……”
因愛而生憂因愛而生怖。
他道仙魔涇渭分明,他無所謂與全世界為敵,承受全天下狂風驟雨的惡意,唯一慎而又慎、又細細思量之處,便是兒子知道自己身世後,會毅然站在他的對立麵……裴玄還道,自己怕那孩子知道真相,對自己心生厭惡。
在舉世矚目的觀念裡,仙與魔從來不容混淆啊,能當一輩子笑容燦爛的仙,為什麼要墮落成魔呢?
這是裴玄的心魔。
什麼真相,書裡沒有提。
不知道為什麼,在這段父子情中,葉清莫名其妙,格外有代入感。
心裡湧現了一股酸酸澀澀的情緒。
有一些地方,他甚至握緊了書頁,下意識拳頭攥緊,眼淚如斷了線的珍珠,哭得上去不接下氣。
這實在是很奇怪。
難道都是單親家庭的緣故嗎?一種相當奇怪的熟悉感,自始至終包圍著他。
男主言之鑿鑿,裴玄擁有毀天滅地的強大力量,這份力量非常危險,毀天滅地都在對方一念之間,萬物生靈一不小心就會被奪走性命,裴玄活著一日便是仙門道州一個巨大的隱患,人人都要保持警惕和居安思危,除之才能永享太平。
葉清同樣鐘愛萬物生靈,愛惜自己的小命和自己沿途的每一株花花草草,可他卻不相信,裴玄會滅世。
反派擁有強大的力量又如何。
這個強大的男人,早從他軟肋誕生那一日,他就輸了。
毀天滅地的力量,越是無拘,才越無所顧忌,願意走向終途。
可人一旦有了羈絆,擁有了想到對方就心裡一疼的存在,怎麼會舍得毀滅這個對方鐘愛的世間。
可惜天底下沒有捅不破的窗戶紙。
在書裡,裴玄之子後來果真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可謂是天崩地裂。
裴玄說兒子與他產生了隔閡,不止一次偷跑了出去。旁人看不懂的東西,葉清畢竟年齡小,一看兒子的心理活動,瞬間猜到了七七八八。
原來裴玄之子也有心魔。
他在魔域邂逅了一位身材佝僂、麵容憔悴的老翁,那個老翁渾渾噩噩,一係列疾病卑微可憐無法自理,令裴玄之子瞬間想到了幾十年後,他黯然神傷摞下一句話:“待我三十歲以後,我要離開魔域,去凡界找一個旮遝角落躲起來,我不想與父親站在一起……”
裴玄誤會了這句話。
以為自己魔君的身份,遭到了來自兒子的嫌惡。
可同是少年人,葉清卻一下子明白了。
這對父子缺乏溝通啊!
少年人不是那些高高在上、沒有凡人苦惱、早已忘卻七情六欲的修士。
他在屬於自己的那個年齡段,什麼都在乎,會胡思亂想,也最重容貌。
他在自卑,將滿三萬歲的父親還是如明月那般清澈皎潔,永遠高懸、永遠年輕,而他隻消三十年、五十年就會變成一個耄耋老翁,一大把年紀老骨頭了,不可能再縮在父親懷裡撒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