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到這股鋪天蓋地的威壓,包括寒鴉在內,一群枯枝上棲息的黑暗物種渾身發抖,好一陣心驚肉跳。一邊展翅淒叫,一邊在心裡輪流唾棄葉清這個看上去秀秀氣氣的小娃兒真不要臉。為了活命竟然認賊作父,管一個少年魔頭叫父。
某種意義上來說,這小娃兒真是能屈能伸。
不對,越是善於隱忍之人,說不定背後所圖甚大。
如果葉清能聽到黑暗物種的心聲,一定會高喊:什麼認賊作父,這真的是他老父親啊!
寒鴉們的唾棄是一陣陣尖銳如梟的叫聲,葉清茫然地聽不懂,裴玄卻能聽懂,他眼神極冷,對葉清的印象更低了幾分。
他從未見過這般曲意求饒、沒有骨氣的人!
可莫名其妙,少年那一句輕輕軟軟的爹,令他胸腔微顫,蔓延起一種強烈的牽動感。
又來了,這種不受掌控的感受……
少年裴玄冰冷、審視的目光,落在葉清臉上。
這目光有若實質,令葉清周身掠過一陣寒意,他從小被庇護著長大,對某些東西反應遲鈍。可再遲鈍,依然感覺在父親的注視下,雞皮疙瘩這種東西,從胳膊上爬出來了。
父親也沒有放下劍。
都說刀劍無眼。
葉清伸出兩根手指,小心翼翼地推開脖子上這把劍,行為舉止十分可愛,他說:“爹,你要信我哦。”
葉清是個行動派,他拿出隨身儲物袋,在裡頭挑挑揀揀,似乎是想找出一些能夠認親的鐵證。可惜怎麼找,除了堆積如山的靈石和法器法寶,短期內好像找不出能令人信服的東西。
寒鴉瞄了一眼鼓鼓囊囊的儲物袋:“果然是一個富家子弟。不對,這已經不是一般的富有了,主人,這個少年來頭很大。”
一個來頭不小又家境優渥的仙門少年,怎麼會對一個魔頭可愛微笑、曲意求饒,這本身已經說明了問題。
葉清“唔”了一聲,把自己亂七八糟的儲物袋一係,“給我一點時間!”都怪儲物袋裡東西太多了,他不擅長整理,又沒有唐希哥哥幫他記住哪一格放了什麼,他一時半會兒找不到也是正常。
裴玄沒說信或不信,不過看他那冷漠神色就一清二楚了。葉清還想繼續證明,下一秒他聽到劍身回撤的一點清泠。
“走吧。”少年嗓音清冷,有疏遠淡漠,卻含著一股不易察覺的殺意,還有一股威嚴。
葉清下意識跟上,語氣有驚喜:“去哪啊爹,你是信我了嗎?”
裴玄果斷無視了那黏糊糊的稱呼,“去驚春大比。”
——
距離驚春大比僅剩半個時辰,星耀宮山峰處人山人海。驚春大比是一年一度的內門考核,參與者皆是天之驕子和宗門精英。
一名青年站在廣場處,他皮相尚可,身穿青白相間的勁裝,頭戴青玉冠,一副翩翩劍修的風采,正是星耀宮的掌教大師兄徐素風。
徐素風乃掌門的關門弟子,更是宗門精心培養的內門弟子,上下矚意的下一任掌門,整個星耀宮都要捧著的人物。
徐素風也是一道貌盎然之輩,他看了看天光,整了整衣冠後,微微一笑:“時間快到了吧。”
其餘弟子例如孟星海之流,聞弦歌而知雅,立刻順杆而下,拍起了馬屁:“徐師兄的劍法出神入化,我等向來敬佩萬分,這次驚春大比已沒有懸念。”
“徐師兄劍術卓絕,我輩隻能努力爭取二流、三流。”
“不錯,徐師兄潛心修習《星耀秘籍》,輔之以星辰劍術,修為一日千裡,早已是八荒強者。”
《星耀秘籍》在萬年後失傳,在當下卻是炙手可熱的秘籍,唯有嫡係能學習。徐素風作為掌門弟子,修行了上百年,確實算是神功小成,能傲視八荒不少修士。
有人光誇掌教大師兄還尤嫌不足,不忘找一個人物來拉踩一下:“那魔孽應該尚在崖底,不知驚春大比的消息,現已卯時三刻,沒有人去通知,他是趕不上的。”誰會那麼沒有眼色,去通知呢,想也知道不可能!
“那魔孽就算來了,也不是徐師兄的對手。”
在場星耀宮弟子,一口一個魔孽,也是仗著人在思過崖下,不怕被聽到。徐素風也沒阻止,儒雅麵容端的是和藹可親。
人聲鼎沸中,晨鐘敲了三下,就在大家言笑晏晏,陸陸續續準備按順序下場比試之時,一抹藍色身影忽然殺到,驚起山峰無數燕雀。
那一瞬間,全場都詭異地寂靜了,如同被魔鬼掐住了咽喉,紛紛受驚,幾乎無法出聲。
該怎麼形容這個人?
在天光大亮之下,來人皮相舉世奪目,卻也十分嚇人。麵無表情的臉上,一雙眼幽深,如寒水浸泡過似的,透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涼意。
不知道是否他們懼怕到了極致,產生了心理作用,那一身藍色袍子十分不對勁,竟不是鮮亮的藍,那色澤藍得快要滴出墨水,幾乎快演化成濃墨。
不少剛背後說人的弟子冷汗流了一背,他們無法控製心跳加速,哆哆嗦嗦道:“是誰,是誰把這煞神請來了?”
更有人驚慌失措:“他不會要下場吧,師兄我想退出!我想退出!”
徐素風臉色也不好看,一陣青一陣白,儒雅溫和的麵具有點破碎。這驚春大比是他向掌門師尊提議舉辦的,如今他忽然想折回去,跟掌門師尊說取消!
縱使是兩萬年前,裴玄之名,也是令人色變三分。
葉清是不明白這種恐懼的,他落後一步,趕到了山峰,在一片死寂中,他迷迷糊糊,抬起眼,看了一眼天光之下的裴玄。
氣勢驚人,卻是非常風光霽月的模樣。
葉清心想,並不可怕呀。
他不僅不害怕,聯想裴玄在思過崖底的遭遇,葉清還皺眉,心想,父親是不是被排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