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玄性情暴虐、喜怒無常,誰知道,會不會因一個人醜到他就動手。牧淵真心實意地思考起來。
裴玄登臨魔界後,四方妖魔皆奉他為主,他麾下三萬萬桀驁凶猛的妖魔分為十二部,其中一小支就是罪族。
“裴玄是誰?”秦巡腦海裡閃過這個名字,同時升起的還有一種瀕死感,他恐懼地瞪大眼睛,摸了摸自己喉嚨,發出這道疑問。
“放肆,魔主的名諱也是你能叫的?”牧淵想也不想,一鞭子給了他。
秦巡不敢再問。
他再度看湖麵,深深吸了一口氣,雙手顫抖,又被自己醜到了——難道他真的做過什麼危害蒼生的事?
很快他就知道裴玄是誰了。
某一日他腰酸背痛、身心俱殘地做完苦力回來,遇上了全族宣誓效忠。這是例行活動。
族長白蒼恭恭敬敬,族人紛紛躬身,他們高聲喊著:“葉清少主壽與天齊,魔主英明神武,光輝永照我雪域莽荒……”
葉清這個名字觸及了某些記憶深處的靈魂。
秦巡一下子激動地站了起來,“這是誰?我為什麼要祝他壽與天齊!”他好像要殺了他。
此話一出,全族人雙手發顫,比見了鬼還驚悚。
“你敢對少主不敬!”被人知道了,是會魂飛魄散的啊!
“哈,不會的……”秦巡失去了記憶,可是一些莫名的篤定還是刻在骨子裡,葉清這個名字就透著一股天真軟乎,溫溫和和的樣子。
他不知道,他對葉清不敬。
葉清確實不會把他怎麼樣,小孩子根本不在意這種事。可把孩子視作逆鱗,葉清背後的那個男人會。
罪族人嚇壞了,連沾親帶故的,連夜修改族譜,把秦巡驅逐出去。省得裴玄知道了,開始連坐製度。
恐懼的事終於來了,這一日,眉目如畫的少年帶著自己爹,興衝衝地來到雪山垂釣滑冰。
雪山是寒冷孤寂的,可在裴玄眼裡,葉清一來到這裡,極地的冰寒仿佛煥發了生機。雪是鬆軟純潔的,飄揚在風中的細細飛雪,宛若碎瓊亂玉。一呼一吸間,冷冽的空氣都是清甜的,連那人人忌憚的恐掀起雪崩的高聳危峰,都眉清目秀。
少年在前麵亂跑,裴玄麵無表情,眼中卻有淡淡笑意。然後這份笑意,很快就消失了。
秦巡出言不敬的事,裴玄駕臨不過半日,就知道了這件事。
男人雙目冷淡,伸手就是一記殺招,沒有連坐。
隻聽雪地荒原裡一聲淒厲的慘叫,秦巡無了,他重複了一遍前世瀕死的痛苦。當他再度睜開眼睛,他發現漫天都是熟悉的冰雪,第二次重生了,他怎麼還是罪族!?
還有凶狠的一鞭子,是牧淵,“怎麼又是你!”
耳畔是罪族人哀聲歎息:“你還是老實做人吧,彆魔主來一次就殺你一次,區區的死亡是無法結束輪回,你要生生世世贖滿罪孽,靈魂肉身受苦受難才能夠……”
“不可能!我不願意!”秦巡崩潰地打斷道。
“認命吧,這就是你的結局。”
話音剛落,雪地裡一聲崩潰,也許待輪回多世後,這個曾為世道帶來災禍的、黑暗罪惡的靈魂,還是罪族,到那時他能擁有碧藍天空之下最澄澈的眼眸。
世界儘頭的歸墟,天道凝望眼前這盤棋。
這盤棋總算下完了——黑子敗,白子勝。
……
一年之後,修真界海晏河清。
數萬年的仙魔之爭延續至今,每一次爆發鬥爭,九州都是生靈塗炭,更彆提天道降下上古預言後,仙門每一次誅殺裴玄,無論派出多少修士都有去無回,史稱“斬仙劫”,斬落在裴玄手裡的修士大能數不勝數……打又打不過,殺又殺不死。又見那孩子橫空而出後,裴玄學會了偃旗息鼓,放下了無窮無儘的殺意。
世間最強大的力量就是愛屋及烏——愛其子,順帶愛一下仙門。
仙門一點也不介意,自己是被順勢憐愛的,他們恨不得將葉清舉高高,在心中呐喊:“不愧是天道選中的救世之子,清清你太棒了,你真的挽救了天下蒼生。”也有人歎息葉清以身飼魔,終身要在裴玄眼皮底下,何其可憐。
葉清對此就一個想法:啊,我做了什麼?我可憐在哪裡?
總之,滅世之憂,終能平息。
如今海晏河清,是仙魔共同維護的結果。也可能是裴玄深愛其子,願意葉清是一個能隨意遊走在兩界,快快活活的小仙君。
回憶當年,那一塊上古預言石碑,曾有斑駁文字,訴說在裴玄三萬歲那年,人間將迎來一場滅世浩劫,眼看裴玄三萬將滿,人世間浩劫轉瞬將至,仙門一方絕望地閉上了眼,準備引頸就戮。
可三萬年滿,修真界第一日平安無事,第二日平安無事,一個月過去了還是平安無事,十年過去還是平安無事……
仙門上層傳出消息,不日仙魔之間恐要摒棄前嫌握手言和,徹底結盟。日子就選在九月初七,無數卦師根據星象推演出了這是一個好日子,宜婚喪嫁娶、宜煉丹畫符、宜動土問卦、宜簽訂合約……總之諸事皆宜。
萬年難遇的一個好日子,仿佛天道對此都樂見其成。
這個消息不脛而走,本該引起仙魔兩道巨大動蕩,誰曾想,眾人的反應都很平淡。
好似他們聽到的不是格局變化,而是今天鳴沙州,晴轉多雲,午後會下一點小雨的氣象變化。
“仙魔不是早和平很久了嗎,原來還沒結盟啊。”
“小師弟都斡旋那麼久了,你們的速度也太慢了吧!”
十九座仙門道州,各有鳴沙州、東麓州等,其中歸元宗作為仙門第一大宗,結盟這種大事,自然要出麵。
到了九月初七那一日,浩浩蕩蕩的仙魔修士覆蓋了天空,降落在鳴沙州的一座東疑山。
個彆修士之間還是有矛盾,比如燕赤離與陸麒淵,比如淩霄仙君與魔界之主,比如宋靈寂掌門與魔界之主,眾人表情冷淡,劍拔弩張的氣氛不少。
不過,直到一個腳步聲傳來,眾人臉色都變了,收斂了外放的殺意。
眼神凝笑地望向一處。
從那裡走過來了一個眉清目秀的少年。
“我來了,我是不是遲到了?”少年一邊跑,一邊笑,眉宇間那份秀氣,好像凝聚了山川日月。
“沒有沒有,清清,你來得正好。”宋掌門眼中含淚,淩霄仙君也朝這個徒弟走來,無視身後凝聚的殺意,來一場闊彆許久的師徒擁抱。
“清清,回歸元宗。”
“我不許。”裴玄聲音冷然,誰也不能將他的孩子奪走。
葉清看了看裴玄,又看了看淩霄仙君,腦袋轉了轉,顯然有些頭疼,畢竟一個是他爹,一個是師父還是母親那邊的親人,不過小孩子不記愁,很快又眉開眼笑起來。
這一日起,九州動蕩紛爭成了過去,仙魔融合成大勢所趨。
似乎從更早的時候開始,天狩元年裴玄懷裡那一聲嬰兒啼哭開始,震撼了他的同時,也劃破了血腥殺戮的戰場。純淨無暇的湛藍色,如一把千裡而來的穿雲箭,能劈開蒼穹最混沌的黑,更融入世間萬千種顏色。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