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照海(4)(2 / 2)

百妖譜 裟欏雙樹 5661 字 5個月前

溫夫人無奈,心不甘情不願地挪動了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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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把密室設在這麼深的地下,也算用心了……

寬敞古樸的房間,裝飾精致,家具考究,房間外放置的長明燈,既不暗淡也不刺眼,把這個地底深處的世界籠罩在一個相當舒適的光線裡——如果整個房間不全是紅色的話,應該會讓人更舒服。

所有的窗戶上都貼了紅彤彤的喜字,櫃門上也是,刻意營造的喜氣反而讓人體會不到歡樂。

寬大的紅木婚床上,磨牙與個十七八歲的姑娘並肩躺在龍鳳被下,雙目緊閉沉睡不醒,兩人露在外頭的左右手,被一條半黑半紅的絲線緊緊纏在一起,延伸出來的線頭卻又綁在一隻青筋突出、老如樹皮的左手上。這隻手的主人如今正癱坐在離婚床幾步開外的地方,八十歲往上的老嫗,穿了一身怪裡怪氣的紅袍子,乾瘦得像具屍體,被繩子五花大綁起來後就更像一塊不好吃的臘肉了。老嫗麵前還擺著一張神案,奇形怪狀的香爐下頭壓著各種顏色的符咒,香爐裡也不知燒的什麼,散發著令人不悅的焦臭。

桃夭推開溫夫人,也沒問這老嫗是誰,幾步走到床前,摸了摸磨牙的額頭,又掀開他的眼皮瞅了瞅,當她的視線落在綁住兩人的絲線上時,不禁皺起了眉頭。

“磨牙!”她輕輕拍了拍他的臉。

回應她的隻有磨牙微弱的呼吸聲。

“叫不醒的。”柳公子搖搖頭,“你看見他臉上的指印了沒?剛剛我打的。”

“你也不怕打死他。”桃夭瞪他一眼,朝身後那老嫗努努嘴,“你綁的?”

從他們進房間到現在,這老嫗一直是清醒的,半開的眼皮下,一雙渾濁到發灰的眸子用超乎尋常的鎮定,觀察著他們的每一個動作,一點都不驚慌,好像闖進來的隻是幾個走錯路的小孩子。

“隻能先綁起來。”柳公子冷冷看著老嫗,“他們仨現在可是連在一塊兒的,我看這滿眼的紅,還有磨牙跟姑娘身上的喜服,分明是合婚之術。但又總覺得哪裡不對。你仔細看看她的左手食指。”

“食指?”桃夭低頭看去,綁住磨牙他們的絲線從床上蜿蜒而下,另一端亂七八糟地繞在老嫗的左手上。她定睛細看,旋即微微變了臉色——那條絲線並不是單純地繞在老嫗手上而已,絲線的最末端,竟是從她食指指尖裡“長”出來的。細細的絲線,從皮肉中鑽出,綿延到無限長,又分叉成兩股,把另兩個本與她毫無牽連的人跟她綁在了一起。

桃夭起身,迅速回到磨牙身邊,抓起他的胳膊一看,果然,淩亂疊繞的絲線並不止是纏繞,分叉出來的兩條線頭分彆紮進了他與那姑娘的指尖。

她眉頭一皺。

“公子,你把老婆子綁得太緊了,能鬆開麼?”老嫗突然開口,咧著沒牙的嘴,朝柳公子露出難看的笑,“看起來你們也是懂行的,該知道若是我出了什麼紕漏,床上這對新人也會跟著遭罪的。”

桃夭厭惡地瞟了她一眼,走到溫夫人麵前,指著婚床:“這就是你替女兒舉行的婚禮?”

溫夫人笑:“這是唯一讓山海過上好日子的辦法。”

“我從不認為一個陰毒的老巫婆能帶給人‘好日子’。”桃夭冷晲著這個自以為是的女人,“你是不是吃錯藥了?”

溫夫人看著她:“你們桃都的人,應該從未被人當作獵物甚至玩物吧,東躲西藏,嫌棄排擠,肆意虐殺,傷心欲絕,這些詞語從沒在你桃夭的生命裡出現過吧。”

桃夭沒說話。

“所以我為女兒選一條遠離悲傷的路,有什麼錯誤?”溫夫人看著婚床那邊,眼神前所未有的溫柔,“山海這樣溫馴善良的孩子,應該有一個跟她匹配的身份。但這個身份絕對不是媼姬的女兒。我要她做一個真正的人類,有血有肉,吃五穀雜糧,過春夏秋冬,眼睛裡看到的是鮮花與心上人,而不是冷冰冰的死亡時間。她不能跟我一樣,絕對不能。”

所有人都沒有說話,隻有她的聲音在房間裡回蕩。

“多好的娘親哪。”老嫗打破了沉默,嘶啞的聲音像她的身材一樣乾瘦,沒有一絲生命力,“姑娘你就體諒體諒溫夫人的心情,就當什麼都沒看到吧。我的合婚之術一旦開始就沒有辦法結束了,你若殺了我,溫小姐與小和尚也會同時沒了活路。”

“合婚之術?”柳公子怒視著她,抬手指著溫夫人,“老婆子,你騙騙那隻蠢妖怪還行,想騙我,再修煉十輩子都未必成事。”說罷,他還氣不過,一腳踹到老嫗的背上,老家夥“哎喲”一聲倒在地上,一絲不易察覺的慌張從她臉上閃過。

“你打死她也於事無補!”溫夫人騰一下站起來,跑到老嫗身邊把她扶起來:“許婆婆你還好吧?”邊說邊不顧一切去解她身上的繩子,指甲劈開都不管,仿佛繩子捆住的不是老嫗,而是她期待已久的即將實現的願望。

“夫人你且安心,許婆婆答應你的事,一定辦到。你不要管我。如今他們奈何不了我,隻等這次合婚完成,山海小姐便再不是妖怪之身了。”被稱為許婆婆的老嫗壓著嗓子勸慰她,“再等等……再等等。”

“夫人!”黑衣男人上前將她拉起來,抓住她的手道,“彆再解了,彆再做無用的事。”

“許婆婆年歲已大,經不起他們這樣的折騰,你不是有劍嗎?把繩子割開!”溫夫人推開他,下了命令。

他遲疑片刻,並沒有舉劍,他不關心這個婆子難受不難受,看著身邊的桃夭,他隻問:“能不傷夫人與小姐的性命麼?”

桃夭躬身,用指尖挑起躺在地上的絲線,凝視著絲線上紅黑相交的顏色,說:“你問得太晚了。”

他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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