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幕的夜色無邊無際, 無數璀璨的星光寂寥。
於億萬星辰照耀之下,是一望無際看不見儘頭、分不清左右的冰冷江流。
江水如路,倒影著星辰之光似天載水。安德魯身著布衣, 赤足在水流之上大步奔跑。
風卷不起水麵漣漪, 足踏不破水麵寂靜,於倒影星辰之光的江流上,安德魯目光堅定看向前方。
“安德魯。”
格爾拉扇動骸骨的龍翼, 全速追逐在安德魯的身後, 他的翅膀同樣無法在水麵掠起波瀾,驚擾不到星辰。
骨龍眼眶中魂火飄晃,好奇追逐著安德魯, 在似星河宇宙一樣廣袤無垠的天地間翱翔, 最後實在忍不住, 用龍語看向麵前人類疑惑的低聲詢問:“為什麼你的龍神祭如此特殊?
我曾經聽伊格修和阿瑞西婭說過,現在的龍神祭好危險, 進入後多數巨龍們都會遭遇戰鬥,遇上一條好厲害的黑龍幻影。”
在江流的水麵上隻有星光以及安德魯的倒影, 沒有骨龍翱翔的姿態。
水麵清晰如鏡,映照安德魯清晰的側影與他英俊的容貌。
聽見小骨龍的疑惑, 安德魯聲音略顯迷惑且低沉的回道:“我也不清楚。”
自從來到這片異空間之後,他就有一中特殊且奇怪的感覺。足部傳來的觸感奇妙, 安德魯覺得自己更像是在冰川上奔跑, 但他知道腳下踩踏的既不是冰也不是水。
即使黑夜寒涼, 載星的河流冰冷,黑夜中,有一股特殊的魔力在溫柔的保護他。
保護他免於死亡,保護他靈魂不滅……
還保護他更多, 更多。
“可是我們已經飛行好遠。雖然和龍之墳墓一樣,這裡的星星不會變化,但是能感覺到時間過去了好久。”格爾拉輕巧扇動骨翼,小心翼翼的詢問:“安德魯,你還記得自己在龍神祭中的考驗是什麼嗎?”
“我記得。”
安德魯奔跑的速度不變,雙眼看向天空,他的嘴唇此刻偏冷色,但聲音依舊堅定,“我要找到月亮,一顆對我來說非常重要的月亮。”
“月亮?”骨龍眼中的魂火飄晃,“可是天上隻有星光,看不見有月亮。”
格爾拉嘴邊有寒冰的烈焰環繞,“安德魯,你要找的月亮,和巨龍等待的會是同一顆月亮嗎?”
“也許是,無法確認。”安德魯手放在肩包上,“那顆月亮對我很重要。”
安德魯其實早就察覺到了異樣。
自從靠近龍之祭壇,開啟龍神祭,他的記憶好像有受到了影響,陷入一中特殊的狀態。
包括現在,都一直有個聲音還在影響他,似有若無極為隱晦的在擾亂著安德魯的思緒。
而且這裡……
安德魯還有另一中奇怪的感覺。
他對這裡感到很熟悉,像是曾經徘徊很久,久到他都記不清楚的時間。
好似每一顆星辰他都數過,量過天有多寬,水有多深和寒涼……但記憶最深的,是一顆月亮,又不是月亮,是黑夜迷霧之中的救贖,將他帶離此處的希望。
安德魯注視著星辰,確定有什麼東西在影響他的神經,星光於他雙眼中變幻。
安德魯將右手從肩包移至胸口,讓自己劇烈奔跑後的呼吸平複,手將取下的肩包用掌心捏緊,心臟還在猛烈狂跳,像是要穿透胸膛,心中還有各中情緒衝上頭,在寒涼孤寂的天地之間,他現在好想見到萊恩。
血液在體內奔湧,連靈魂都在叫囂。
是的,萊恩……
在回想和思念的過程中,像是有一層封印忽然被解開,迷幻的星光在安德魯眼中終於擁有形態,幻化成萊恩的模樣。
萊恩,他追隨的信仰。
安德魯將手握成拳頭用力錘擊自己的胸膛。
該死,他剛才怎麼會突然將萊恩遺忘?
長久奔跑卻令身體發冷,心跳刺痛,血液寒涼。
安德魯在水上停下,手連續的錘擊胸口,想讓自己的血液恢複溫熱,驅逐思緒和記憶的異常。
有什麼東西在乾擾他的記憶,那股特殊的力量在保護他。
格爾拉來不及停下翅膀,在星河的水麵上飛遠後飛回。
骨龍放慢速度,低頭注視著站在水麵上的安德魯,隨魂火飄晃後忽然低嚎一聲,“安德魯,你的頭發中為什麼有亮晶晶的東西?”
安德魯聞言將手伸入發中,摸出來少許發光的碎芒。
碎芒散發出聖潔的陽光,觸手卻冰冷,遇溫度消失。
安德魯閉眼後睜開,從空間戒指中取出樹葉瓶,用月之泉水果斷清理自己發中的碎芒。
冰涼的月之泉水順發梢滑落,從下顎至脖頸落入胸口打濕短衣,在承載星光的水麵上化作珠寶。
明明月亮一直就在身邊保護他。
當發中的光之碎芒被清洗後,肩包中有光耀閃爍。安德魯將空掉的樹葉瓶收回,頂著濕發將肩包揭開。
在開啟龍神祭前,萊恩交給他的石頭、龍骨……角,龍鱗等,此刻全都在散發出寒月色光耀。
光耀冰涼但不冷,似乎還殘留萊恩手指的溫度。
當安德魯半蹲在天水星河之上,骨節分明的手指將發光的石頭握住時,石頭與龍骨散發的光耀更為閃耀。
載星的河水開始翻湧,像是水流複蘇。
安德魯被漫天的光耀包裹,無聲下陷於水中。
格爾拉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但又不敢打擾安德魯,於是扇動龍翼追逐,也衝進江河中。
河流並未排斥骨龍,那些光同樣將格爾拉包圍。
肩包中的材料破碎,石頭幻化成蛋的模樣,天空中的星辰接連墜落,江流翻湧回收,與群星之光再次將安德魯與格爾拉環繞。
此刻的安德魯看不清周圍,隻有皎潔溫暖的月光,他清晰的知曉自己身體破碎後在重組,格爾拉的身體重新長出血肉和龍鱗。
重塑血肉和身體的疼痛難以忍受,但是安德魯一聲不哼的全部接受,他閉上雙眼,感受血肉重塑的過程中忽然而來的記憶片段,連心臟此刻都在呼喚著萊恩。
安德魯看見了月亮,還有夢境。
同樣是無垠且孤寂的黑夜裡,群星中,一雙手於星隕中,拯救未誕生便瀕死的神明。
即使失去神明之身…也要一直追隨在他左右。
而且即使血肉正在重塑,安德魯很清楚的能感受到——
萊恩在需要他。
安德魯忍受疼痛睜開眼,發出無聲的呐喊。
得去到他的身邊。
*
絨毛地毯的儘頭還是一扇門,上邊雕刻有天使的圖案,但是又朦朧的看不清完整。當伊西多爾和巴洛克的化身降臨時,周邊的亡靈感受到他們的氣息,頓時全都安靜了下來。
由於身披黑袍,歐恩和亞力西都未第一時間認出伊西多爾,他們都將其認為是一名高級的光明法師。
萊恩此刻無法控製傀儡,也無法控製安德魯的傀儡。
伊西多爾降臨後,萊恩立即委托他幫忙照看兩具傀儡化身,專心控製本體。
伊西多爾抬頭看向門扉,正當他抬起手準備用魔法開門時,巴洛克的魔蟲化身也突然停止動作。
歐恩和亞力西的身上散發聖光,兩人對視一眼,隨後眉梢緊皺。
歐恩側身看向伊西多爾,“我感覺有光在召喚我,應該是神職者。”
亞力西警惕的頜首,“我也感受到了。而且我的身體,正在強烈催促著我過去。”
“是光在呼喚你們。”
伊西多爾轉過身,語氣壓低略作改變,揚起右手的法杖,用光明魔法感知歐恩和亞力西的情況,隨後從他們發中取出兩顆發光晶石,“在進入遺跡的開始,神職者就在你們身上留下印記。若不是這座荒廢神殿的特殊性,你們此刻應該已經被光召集至彆處,成為光的傀儡和奴隸。”
歐恩呼吸微顫,手握法杖,眉梢似火,“那其他人……是不是?”
“很可能和你們情況相同。”
伊西多爾轉過身,看向麵前緊閉的大門,“不要回應神職者的呼喚,一定沒有好事……我感知到門後有光,你們要繼續進去嗎?”
雖然內心極為擔憂龍之墳墓中的情況,但是萊恩讓他來到這裡,一定也有著他的用意。
在萊恩、安德魯,巴洛克的魔蟲化身都不能動彈的情況下,伊西多爾決定先不理會龍之墳墓,希望能在這裡找到萊恩需要的東西。
而且伊西多爾能感受到,門後有東西在呼喚著自己。
*
即使阿瑞西婭她們破壞的再快再暴力,也趕不上光之傳送陣凝聚的速度。
傳送陣的光澤如太陽般耀眼,最先從傳送陣中出現的,是十位手持光耀法杖的紅衣主教,以及十二位審判長和十六位裁決者。
紅衣主教、審判者,裁決者身後皆披有一對光之翼,手持法杖無聲漂浮空中。在召喚異族降臨的同時,紅衣主教們直接揮揚法杖,伴隨吟唱,於杖尖凝聚出如火的聖光。
黑龍與幼年黑龍都不畏懼聖光,但是骨龍和死靈飛龍,在被大片聖光包圍的瞬間,他們都感受到被聖火灼燒的特殊痛感,那是灼燒靈魂的疼痛。
骨龍們吐出冰霜火焰,然而光能穿透冰火,且讓聖火的威力更難受。
凱爾米揚起背後的翅膀,抬頭怒吼將骨龍保衛身後,
阿瑞西婭低聲龍吟,讓一部分成年巨龍去保護幼龍,自身與伊格修帶領剩下的成年巨龍們,一起朝向凝聚聖光的紅衣主教發起攻擊。
見到龍被紅衣主教吸引,部分審判長舉起灰色的十字架,與手握黑色十字架的裁決者,他們一起從傳送陣前消失,無聲衝進聖光的屏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