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裴原眼色又冷了幾分。
趕緊走,省得擾了他的清淨。
……
寶寧將院外的嫁妝箱子拉回了屋子,她嫁妝並不豐厚,滿打滿算就兩個大箱子,其中一個還是許氏心疼她,花私房錢置辦的。
除此外,寶寧自己還帶了個小箱子。
那天見著了少府監給裴原準備的聘禮,寶寧便對他現在的處境有了數,怕這裡連生活的必需品都沒有,自己帶來了一點。幾斤豬肉,一袋白麵,一袋精米,還有些零零碎碎的菜和藥。因為這些東西,她被季嘉盈和季留湘嘲笑了好一通。
寶<寧原本還覺得自己多心,現在看來,多虧她想的周全了些,要不然今晚吃什麼都不知道。
喜服太累贅,寶寧從箱子裡翻了套常服出來換上,瞬間覺得輕鬆許多。
她想了想,又翻出塊布巾來,去將裴原窗戶上的洞給堵上了。
這人是個脾氣躁還不計後果的,發火便發火唄,非要砸窗子做什麼,砸壞了,凍的還不是他自己。
寶寧搖搖頭,轉身繼續去找水源,心情再不好,飯總是要吃的。
一回頭的功夫,寶寧忽然發現在裴原所住的茅屋的東側,屋子和籬笆牆之間有一條窄窄的過道,約莫一尺寬,她走過去看了眼,那邊竟然也是個小院子。寶寧驚喜萬分,提起裙擺擠過去,瞧見院子中間赫然是口軲轆井,井的東側有一個菜窖入口樣的東西,被木板擋著,西側是一片被開墾過的菜地,不過現在已經沒有菜了,隻剩一欄一欄的田壟。
寶寧這才知道,這院子是個“日”字一樣的結構,籬笆牆圍成一個大院子,兩間小茅屋擋在正中間,左右留出過道兒來,通向後麵的小院子。
有井,有菜窖,還有菜地,等到春天時候,這日子就好過多了。
寶寧轉眼就將那會兒裴原衝她發火時那點不高興忘記,回西廂取了根蠟燭點上,想去菜窖底下看看到底有多少存糧。
掀開木板,撲麵而來一股陰暗潮濕的味道,混著白菜和蘿卜的特殊氣味,倒也不算難聞。
寶寧把裙擺係在腰上,拿著蠟燭小心翼翼地從梯子爬下去,蠟燭一直沒滅,她也放心許多,等到了底下,寶寧滿懷著希望轉頭看過去,隻見角落裡幾顆大白菜,旁邊放著一顆被切了一半的大紅蘿卜。幾顆爛菜孤零零地躺在那,她想象當中的滿滿存糧和風乾臘肉什麼都沒有。
寶寧有些失望,她歎了口氣,但轉念又想,至少還是有幾顆白菜的,也挺好,今晚做疙瘩湯吃,稠稠的熱熱的,也很不錯。
她從小就是慣會安慰自己的,苦中作樂,無論什麼不高興的事情一轉眼就會忘。陶氏說她沒出息,寶寧不知什麼叫有出息,她隻覺著自己這樣很好,心情總是愉快的,生活也有滋有味。
寶寧去抱了一個大白菜,將蠟燭吹滅了,順著梯子往上爬。
廚房太小,還挨著她的床鋪,在那洗菜不方便,寶寧乾脆打了水上來,蹲在井邊洗。
現在是冬末春初,春寒料峭,井水冷得冰骨頭,寶寧手凍得通紅,她洗了一會覺得冷,就甩甩手上的水,將手縮進腹前捂暖,邊打量著這個小
院子,琢磨著過半個月冬土都化凍了時,她要種什麼菜。蔥肯定要種的,還有韭菜也要種,炒雞蛋很好吃,還要種白菜,小辣椒,茴香菜。對了,再種些黃瓜,夏天可以解渴。說到解渴,葡萄也是可以種的,還能搭成葡萄架子,好乘涼……
……
二月中旬,天黑的早,申時還未過,天色已經有些微暗了。
裴原伸手抓了件外衣披在肩上,艱難站起身,想去廚房做點飯。
因為那次意外,
裴原左腿是癱瘓的,有痛感,但是完全使不上力,為了能站起來,他隻能拄著木棍,行走艱難。從東廂到西廂的門口,短短幾步路,裴原便走得大汗淋漓,許是用力過度的關係,他能感覺到那些剛愈合的細小傷口似乎又都崩開了,一絲一縷的疼痛順著脊背爬上來,裴原低下頭,厭惡地盯著自己的雙腿,眼底一片陰霾。
這樣殘廢無能的自己,連他自己都嫌惡,又指望誰來喜歡呢?
推開西廂的門之前,裴原是有一瞬的猶豫的,他想過,萬一她沒走,還在屋裡呢?
裴原在門口站了一會,見裡頭仍是沒動靜,伸手推開門。
果真空無一人。
裴原自嘲地笑了下。果真是想太多。
火石就放在桌上,裴原拿起來抓在手裡,艱難地蹲下身,想把灶生起來。
蹲身這個看起來極為簡單的動作,對於裴原來說無比困難。他腿上有傷,左腿又無知覺,連曲起來都費力,為了能蹲下,他必須死死握住棍子保持平衡,才不至於像一邊傾斜摔下去。棍子隻是粗一些的枯柴,並不結實,重力之下像是隨時要裂開,裴原額上滿是細汗,他粗喘了口氣,將棍子扔開,轉而扶上灶台,但臂上吃力,他手一滑,還是摔在地上。
傷口徹底崩開,劇烈的疼痛讓裴原眼前一黑,他仰起頭,喉間溢出一絲悶哼。
……
寶寧端著洗好的菜推門進來時,裴原正努力想要站起來。
聽見身後的響動,裴原心下一驚,立刻回頭看去。
寶寧也正驚訝地看著他:“四皇子,你怎麼出來了……”
她視線下滑,落在裴原無力支撐的左腿上,那條腿癱軟無力,站成了一個頗為扭曲怪異的姿勢。
裴原來不及為她的出現感到歡喜高興,瞧見她視線落向的位置,臉色猛地一沉。
他捏著棍子的指尖泛著清白,紅著眼喝道:“再看,挖了你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