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原咬著牙往下一扯,皮肉崩裂開,他粗喘了幾口氣,把那些臟衣裳揉成一團扔在地上。
遒勁的肌肉露出來,上麵一道道疤,有的很淺,已經長好了,成一道淡紅色的線,有的很深,經過剛才的暴力拉扯,在往下淌血。
裴原的眼裡露出一抹厲色。
寶寧已經將水兌好了,溫熱的,正合
適,裴原舀了一瓢水從頭上淋下去,舒服得喟歎了一口氣。
他轉身去拿香胰子,搓一搓,正欲往頭上抹,忽發現了不對。他將胰子放到鼻下聞了聞,臉色詭異起來。
這東西是茉莉味兒的。
他一個大男人,怎麼能用茉莉味的胰子洗澡,一身怪異的香氣,像什麼樣子!
裴原將胰子扔回了原地。
但不用又洗不乾淨。
裴原糾結一瞬,又把胰子拿了回來,心想著,算了,就這一次。
……
裴原洗好了回屋的時候,寶寧正跪在炕上鋪床。
嫁妝裡帶了兩套新被子,她自己用一套,正好還剩一套給裴原,因為是嫁妝,所以被麵紅豔豔的,很喜慶,上頭還繡著戲水鴛鴦。
許氏用了最好的棉花和布料,摸起來暄軟無比,寶寧趴下來用臉貼一貼被麵,恨不得現在就躺下來睡一覺。
屋裡煥然一新,像是變了個樣,桌子椅子都乾乾淨淨,好像泛著光,就連窗棱都被擦過一遍。
桌上擺了一個小香爐,嫋嫋的香氣散出來,很清淡的味道,螺旋著往上升。
裴原愣在門口。
他恍然發現,自從寶寧來了後,他已經愣過許多次了。
裴原太高,往那一站,門口的光被堵住了大半,寶寧抱著枕頭轉過頭,就瞧見他眼中的震驚。
洗乾淨臉後,寶寧才看到他原本的樣子,鼻梁挺直,眼睛狹長,眼尾處像喝醉了酒似的淡淡紅暈,一身渾然天成的匪氣,鋒芒畢露。
如果沒有唇邊的胡茬,就更好看了。
寶寧想幫他刮刮胡子,但轉念一想,她不會弄,裴原肯定也不樂意,便算了。
他穿了身白色的褻衣,頭發還濕著,往下淌水。
寶寧猛地回過神來,想起裴原還在病中,受不得風,趕緊衝他招手:“四皇子,你快進來,小心凍著。”
她跳下去,想去扶裴原一把,但想到他不喜歡這樣,手停在半空中,又放下來。
他身上散著淡淡的香氣,寶寧聞出那是她胰子的味道,眨了眨眼。
裴原心亂如麻,比早上的時候更亂。
他本想好了的,找到寶寧,讓她走。但是現在她就站在他麵前,他張著嘴,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他明明不是個心軟的人。
裴原握著棍子的手緊了緊,繞過寶寧,徑直走到屋裡,坐到炕上,麵色沉沉地看著她。
寶寧心一緊。她知道,裴原這是在讓她走。
明明早上的時候,他還吃了她的飯,那時態度還好好的,怎麼一轉眼,又變回去了。
寶寧試探道:“四皇子,那我走了?”
裴原沒說話。寶寧歎了口氣,抱著換下來的臟被子出去,關上了門。
裴原往後躺在炕上,心煩意亂,又忍不住側耳聽著外頭的聲音。
她像是在洗衣裳。
裴原閉了閉眼。他不想承認<,但是真的有些感動,想親近,又怕是場騙局。他不是兒女情長的人,但現在卻莫名其妙地陷在了這短暫的體貼和溫暖中了。
且等等看吧,就算他不說,說不定過上幾日,她自己就後悔了。
……
他們的關係陷入了微妙的尷尬之中。
一直到第三天晚上,裴原也一直不肯和她多交流,她送過去的菜飯,他吃,但除了吃飯的時候,就一點也不肯理她了。
燭光微弱,寶寧強撐著做了一會針線,便覺得眼睛疼。她心裡想著裴原,做的心不在焉,索性不再做,把針插回線板上,放到一邊。
寶寧忽然想起,明日該是回門的時候了。想起弟弟和姨娘,她的心怦怦跳起來。
但是……怎麼回去呢?
這裡離京城那麼遠,她又不認路,少府監應該是不會來接她的,她沒法回去。
寶寧的眼神黯下來。
她趴在桌子上,胡思亂想著姨娘和季蘊現在在做什麼,如果明日她回不去,姨娘會不會很難過?
……正想著,耳邊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寶寧尋聲望去,正對上一隻大肥老鼠黑溜溜的眼,她呼吸一滯,覺得手腳都麻了,失聲尖叫。
她在西廂叫,東廂的裴原聽得清清楚楚,嚇得一哆嗦。
他本不想理會,但想了想,還是皺著眉喊了回去:“怎麼了?”
寶寧嚇得眼淚汪汪,不敢再待下去,趿著鞋子跑到裴原門前,哭聲道:“有一隻大灰耗子在我屋裡!”
“……”裴原無言以對,“你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