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豔陽透過小木窗,灶台上一片光亮亮的,鍋裡燉著鯽魚豆腐湯,嫋嫋往外冒著白氣。撲鼻的鮮味。
寶寧坐在灶台邊上,腳邊趴著阿黃,她拿小木棍逗弄罐裡的水蛭。剛殺魚的時候,她攢了點血,用小勺子舀一點進去,那隻肥胖水蛭聞著味兒探出頭來,屁股一扭,將那點血吸了個精光。
經過一夜,吃了兩個蛋黃,它肚子似乎脹大許多,寶寧現在見著它已經不像以前那樣發怵,還有心情逗弄兩下。--
水蛭沒吃飽,仰起頭張著嘴,還要再多些。
它嘴像一個圓盤的樣子,裡頭是鋸子一樣的牙齒,圍了一圈,腮幫鼓動。寶寧又滴兩滴血進去,就像是滴進一個大缸裡,轉眼就沒了。
寶寧心疼看著所剩不多的魚血,哄它道:“省著點吃,下頓再給你。”
它不願,仍大張嘴等著,寶寧猶豫一瞬,思及它到底揣了卵,還是全都給它。水蛭滿足閉上嘴,胖身子一轉,再次鑽進泥裡。
寶寧扣上蓋子。
細聽,外頭傳來哢嚓哢嚓的砍柴聲。
寶寧走出去靠在門邊,看見裴原背影。他赤著上身,坐在那劈柴,今天日頭好,太陽曬,他出了汗,健碩的肩背上泛著亮光,像抹了層油。
腰線緊窄,往下延伸,被褲腰擋住,脊柱是凹陷下去的一條。--
隨著動作,背肌一張一弛,蘊含力量。
寶寧想起那會,裴原在東廂對她說的話:“你可以相信我,任何時候都可以。”
她真的是個容易心軟的人,裴原這麼一說,她就感動了,覺得心裡酸酸麻麻,但過了一會,冷靜下來,她又想起彆的事。
裴原到底待她好不好?寶寧說不出來。
說多好,倒也沒有。他那樣的脾氣,出口傷人不是一次兩次,平日裡也沒多關懷,高興時逗弄兩下,不高興時理都不理你。
但遇到危險時,他會護著她,這種強悍的保護是她從未遇見過的。季蘊太小,護不住她,父親弱勢,更是護不住她,遇見裴原,是個例外。
寶寧回憶,她嫁給裴原的初衷到底是什麼。她是希望有個僻靜的小地方,養養雞,種種菜,過點舒心的小日子的。
但一次兩次,是裴原將她帶進了風暴裡。她所期待的平靜其實早已經被打破了。但是她沒想過要離開。
或許是她心底隱藏的責任感在作祟。
寶寧一直覺得,她既然接受了這樁親事,接受了裴原,那就好的壞的都接受,她會陪伴他,讓他變成他想要變成的樣子。她希望裴原可以健健康康的,腿傷快點好起來,他們互相扶持,安安穩穩地過日子。
那時候,她沒想過索取更多。她沒想過,以後的某一天,裴原會不會成為她的依靠,一個可以信賴的存在。就像姨娘和季蘊,她可以毫無保留的相信,他們會對她好,永遠堅定地站在她身邊
。
但是現在,她變得貪心了,她希望裴原也可以這樣待她。
寶寧一直想要活的清醒,現在卻越來越糊塗。她不知要怎麼做了。
院裡的雞跑來跑去,寶寧目光被吸引。一隻紅毛公雞在嗑花生,它一隻尖嘴,輕輕搗兩下,花生殼開了,卻不吃,扇扇翅膀,咯咯叫了一聲。眨眼功夫,從雞棚裡鑽出一隻灰毛小母雞,到它身邊,親昵挨挨腦袋,吃掉地上的兩顆花生。
寶寧覺得心裡酸酸的。
她覺得羨慕。也想吃。
……
“湯糊了。”裴原不知什麼時候走到她身邊,擼一把她頭發,擰眉道,“又發什麼呆。”
寶寧嚇了一跳,這才聞見鼻端隱隱的焦味兒,慌忙往屋裡跑。
阿黃正在原地亂轉著,追著自己的尾巴舔。它打瞌睡,尾巴尖塞進了灶膛裡,燃著了一撮毛,阿黃是最普通的那種小土狗,一身黃毛,隻有四隻小爪子和尾巴尖是白的,現在尾巴被烤焦了,黑乎乎一片。
它眼巴巴盯著寶寧看,委屈得厲害。
寶寧心疼,彎身抱它,貼著它的臉低哄:“不哭不哭,待會給你加一碗飯。”阿黃衝她搖尾巴。
裴原道:“彆對它太好,你這麼慣著它,以後不服你,狗有領地意識,在它小的時候你就得告訴它,你是主人。”
他說這樣的話,寶寧知道有道理,但是不愛聽,沒答話,隻把阿黃放下去,洗了洗手,去看鍋裡的鯽魚。
“歇會吧,再過一刻鐘吃飯。”
裴原道:“我不累。”
“還是靜養著好……”寶寧沒回頭,舀了一勺湯試鹹淡,“那隻母水蛭要生了,再過最多一個月,咱們就可以試試到底能不能解毒。”
她頓了頓,往好的方麵想:“肯定可以的。”
裴原從身側環住她的腰,用一隻手臂,低音道:“萬一不行怎麼辦?”
寶寧一滯,一半是因為他問的這話,一半是因為親密舉動。裴原斜斜站著,寶寧的耳朵貼在他肩膀上,能感受到他的體溫。
他沒穿衣裳……
寶寧強自按下心中異樣,低語:“不要說喪氣話。”
裴原輕笑。他不再提那個話題,轉頭去看她的湯:“鹹不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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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好兒。”寶寧吹了吹勺子裡剩的一半湯,問,“你嘗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