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來的時候是早上,國公府賓客盈門,現在已經散的差不多,朱門前恢複往常安靜,幾個家丁看守著。
見裴原和寶寧出去,下人們忙問好道彆。
門口沒樹擋著,正是大中午,日頭又亮又燥,晃得眼睛發疼。裴原抖開袖子擋在寶寧額前,往街口的馬車處走。察覺到身後似乎有人跟著,裴原大概猜到是誰,他沒回頭看,依舊步伐懶散走著,嘴裡含一顆從許氏屋裡帶出來的話梅糖。
到了馬車跟前,裴原扶著寶寧上車,看她坐好了,將車簾子放下來,倚在門框旁看向陳珈:“我說,剛才那會兒,你傻站什麼呢?”
裴原眸色不悅,“若我不開口,你就在那睜眼看那瘋女人撒潑?”
陳珈愣了一下,忙搖頭:“沒……”
“皮緊了吧?”裴原打斷他的解釋,手指點點他肩膀,“我看你是這段日子過得太舒服,想鬆鬆皮,嗯?”
陳珈委屈極了:“太子側妃她……”
“你是怕太子日後責怪你?”裴原把舌尖上的糖翻了個麵兒,忽的厲聲道,“彆忘了是誰在給你發餉銀!”
陳珈被他罵的一哆嗦,加上天氣熱,一頭臉的汗。本就生的黑,淋上汗,簡直發光。
“彆再有下次,否則,我這兒不留你,軍營你也彆回去了,收拾鋪蓋給老子到山陽去放馬!”
陳珈立刻站直:“是!”
看他驚慌樣子,裴原聲音放輕柔一些,“給你分了活兒,你就好好乾。伺候夫人不是我折損你才能,是看重你。若以後做的好,我擔保你爬的比你那些同僚要快得多,日後回了北疆,你會是我的心腹,我將你培植成下一個將軍。知道嗎?”
陳珈的眼睛亮了一下。
他是個可以毫不猶豫聽從上級命令的人,但從營房到女人的後院,這樣落差到底讓他難受過一段時間,嘴上不說,心裡彆扭。寶寧待他很好,照顧寶寧他願意儘職儘責,但今日裴原一番話,無疑給他添了更多踏實感和榮耀感。
陳珈心裡那股勁兒更足了,大聲道:“是!”
“還有。”裴原垂眼整了整陳珈的衣領,淡淡道,“不必對太子的身份有什麼顧忌,他現在是太子,以後可不一定。隻要有人做了威脅夫人的事,就算是天王老子來,你也得把他的腦袋給我擰下來。要不然,我就擰了你的腦袋,懂?”
陳珈道:“是!”
裴原滿意看他一眼,轉身上車。
雖然最開始被罵了一頓,但陳珈現在還是難掩雀躍。他得到了肯定,還被分配了更艱巨的任務,對軍人來說便足夠熱血沸騰。陳珈坐到車前板上,想到裴原罵他的原因,忽的生起一股懊惱來!
他不是因著季嘉盈的身份才遲疑的,他其實,他其實是不能碰女人的香粉,碰了就要起疹子。
季嘉盈身上太香了,聞著那味道,他下意識打怵,這才錯過了最開始的時機!
陳珈低頭看了
看摸了季嘉盈腳踝的手掌,腫起來了,腫了老高。他臉上浮現出訝異驚慌的神色,女人連腳都要塗脂抹粉嗎?他忽然又想起,季嘉盈現在有沒有被救起來,若還在水裡泡著,應該就死了吧?
她死了,他會被批捕,被發落去蹲大獄嗎……
……
裴霄與常喜站在國公府門前的石獅子旁,看著陳珈駕著馬車往西而去,越來越遠。
過一會,幾個便裝的黑衣人悄悄跟上。
常喜低聲道:“殿下,奴才猜,他們應該是回溧湖的莊子了。莊子那邊一直在派人看著,知道半個多月前住進了個大肚子的女人,還有個小孩。但聽說那小孩極活潑,和小皇孫的性子完全不一樣,所以奴才沒往那個方向想,才耽誤了這些時日……”
說著,常喜就要跪下:“奴才辦事不周,請殿下責罰!”
“不必了。”
裴霄的眼前閃過寶寧的臉,還有掉在地上的那隻小鼓,覺得頭疼欲裂。
他偏過頭,重重地咳了幾聲,緩一會才道:“釘子安插|進去沒有?”
常喜緩緩站直身體,臉上一閃而過的尷尬:“還在尋找機會,四皇子妃將莊子守得嚴如鐵桶,現在還插不進去。”
裴霄擰眉道:“怎麼回事?”
“殿下,您有所不知。”常喜苦著臉道,“四皇子妃精明算計得很,她府裡的人都是有數的,多一個人都不添置。奴才甚至試過安排人手,到她家莊子門前演了一場賣身葬父的戲,想求她同情,將人插|進去。但四皇子妃她塞了兩個銀子就將人打發走了,說她府裡不缺人,還嫌置辦下人貴……”
常喜沒敢和裴霄說,前段時間寶寧其實主動招了丫鬟的,好像是為了照看她府裡新來的大肚子女人。
他得知消息後,連忙準備了七八個貌美的小丫頭,個個水靈漂亮,以為肯定能被挑中。沒想到來挑選的那個老嬤嬤同樣的吝嗇,選來選去,挑中了一個最醜的,又瘦又乾巴,他奔忙半日,全白忙活了。
裴霄誤會了常喜的意思,沉聲問:“她的生活,很拮據嗎?”
常喜不知道,他的爪牙還沒伸到莊子裡去,怎麼知道寶寧生活得怎麼樣,但又不能直說。
他回想著了解到的情況,與裴霄描述:“許是不太寬裕的,四皇子妃每日派出去婆子買菜,但買回來的都很少,他們許是為了省錢,在後院辟了片地,種了很多。而且府裡下人也寥寥,四皇子妃身邊隻有個年長的嬤嬤跟著,日子過得還不及咱們太子妃頭發絲兒的體麵。”
裴霄感到心疼。
他沒想過,寶寧竟然過著這樣的日子。
況且,除去錢財的窘迫,裴霄想著,依裴原的性子,她生活肯定也不會順意。
他太了解裴原了,喜怒無常的人,自小便狠決算計,十二歲時就敢提著刀去殺了傳聞中臧害他母親的羅姓宮女一家,九口人,鮮血染透大路,他卻一點懼怕的樣子都沒有。也是從那時裴霄才打定主意,這個弟弟他不得不防。
他用儘手段要除掉裴原,本以為大功已經告成,誰想到,他竟然又站起來了……
裴霄閉上眼,回憶著寶寧的樣子,她那樣嬌弱,不知裴原發怒時會不會傷到她?
常喜小心打量著裴霄的神色,見他半晌不說話了,試探喚:“殿下?”
裴霄道:“常喜,你馬上回府,置辦些珠釵珍寶,愈多愈好,送到四皇子妃的莊子去。”
常喜詫異:“這……”他不知是為什麼,但依他對裴霄的了解,多半是為了賄賂,想從四皇子妃的身上打通這條路。哪個女人不喜歡首飾呢?依四皇子妃現在的財力,很難有什麼珍貴的飾品,殿下此舉肯定正中她的心意。果真是妙計!
“奴才這就去辦!”常喜以為吃準了裴霄的想法,歡喜應下。
裴霄問:“聽說她在將軍府住的時候,還喜歡養魚?”
“是。”
裴霄擺手:“再給她送些魚兒過去,她喜歡什麼,通通送去,儘快!”
常喜領命而去。
……
陳珈駕馬快,賽風腳力也好,中午啟程,兩個時辰就回了溧湖。夏日天長,天光仍舊大亮。
魏濛已等候多時,見他們下車,急忙將他們往書房領,合上門,他展開查來的名冊:“我已大致知曉了熊皮的來處。”
裴原拿著筆,和魏濛在名冊上寫寫畫畫:“羅刹國與我們往來共三十年,臣服十五年,進貢十四次,共送來五十張熊皮,其中二十張棕熊皮,五張白熊皮,其餘為黑熊皮。聖上賞賜給後宮的黑熊皮有三張,外臣共十五張,其餘儲在國庫。給外臣的熊皮中,還有十二張仍完整存在各自的府庫中,沒有動過,其餘三張,小夫人的姨娘那裡有一張,太子裴霄的手中有兩張。”
裴原目光閃了閃:“你懷疑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