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老爹忽而得了個馬場,他跟著借光,從窮秀才一躍成了公子哥,本以為從此不用再過以前的苦日子,老爹卻跟個守財奴一樣,多一文都不讓他花。
馮永嘉心中鬱鬱,比從前不得誌時更甚,他想到了個法子,偷錢出去賭,沒成想這東西來錢這樣快,不過幾日功夫,便有大把銀子。他也不用再看老爹眼色了,置辦院子,買外室,活色生香了小一個月,天降橫禍,三日前他一場賭局輸給徐廣,賠了個精光不說,還欠了兩千兩銀子。
徐廣是少府監副總管黃吉手下的紅人,他打不得罵不得,被人家推一下就是一個跟頭,隻能咬著牙還錢。
可是哪裡湊得到呢?
馮永嘉又哀歎起自己的黴運。
喝了兩口酒,他捶胸頓足時,忽又想起寶寧,心中澀澀。他原本想娶的就是那樣女子,知書達禮,溫柔小意,女兒如水心相憐,奈何命運不公,苦求不得。那個殘廢,那個殘廢憑什麼就那麼好的命呢?若他早能娶妻如此,也不至於踏上現在的歪路!
馮永嘉覺得不平,咬牙切齒,妒意裡生出恨來,又喝口酒,伏在桌子上嗚嗚痛哭。
門忽的被踹開。
冷風呼一聲裹進來,馮永嘉打了個激靈。一抬頭,對上徐廣凶神惡煞的臉。
他心中咯噔一聲,瞪大眼,剛欲呼救,被徐廣用刀柄堵住了嘴。馮永嘉舌頭一縮,不敢說話了。
徐廣彎身看他,咧嘴一笑:“小秀才,我不要你的錢了,咱們做個交易吧。”
馮永嘉畏縮看著他。
徐廣眯著眼道:“你幫我殺個男人,我幫你搞個女人。如何?”
屋裡極為安靜,隻能聽到裴原一聲重似一聲的呼吸聲。
說不害怕是假的,寶寧心口怦怦地跳,好半晌才緩過勁來,趕緊推門走出去。
冷風吹過來,寶寧打了個激靈,這才發現手心已經黏滿了汗。
……
最不堪忍受的一麵被一個可以稱作是陌生的女人見著了,裴原閉了閉眼,艱澀地咽了口唾沫。
那個女人一定會覺得很惡心吧?
裴原知道現在的自己是什麼樣子的,肮臟邋遢,一身怪味,比街上的乞丐都令人作嘔。至少乞丐是健康的,有一雙能行走的腿,而他一身傷口,不知落下了多少疤,殘疾的左腿綿軟惡心,就是個不折不扣的廢物,連自理都困難。
他早就說服過自己,不要去在意彆人的眼色,但是等真的麵臨這樣的情景時,又難以控製地胡思亂想。他厭惡彆人看著他是嫌棄的目光,更怕的是同情和可憐。那種自尊被踩進泥裡踐踏的感覺,比刀劍砍在身上的感覺更刻骨、更難以忍受。
木棍上有倒刺,割進掌心時一陣鑽心的刺痛,裴原像是感覺不到,拖著左腿木然地離開。
路過寶寧麵前時,他連看一眼都沒有,徑直走回了自己的屋子。
寶寧眼睫顫了顫,終是歎了口氣,抱著白菜進了廚房。
生火、燒水、刷鍋,調麵糊……疙瘩湯算是最簡單的麵食,隻需一盆麵、一瓢水。
寶寧捏著水瓢將水一點點灑在麵粉上,邊用筷子不停扒拉,不一會兒就成了大小均勻的麵疙瘩,顆粒分明。
灶裡的火燒得旺了些,紅彤彤的火舌探出來,屋子裡有了些暖意。
寶寧將油了些進鍋裡,待油熱了,將剛切好的蔥花抹進去,油爆蔥花的香味瞬間撲鼻而來。白菜也倒進去,拿鏟子翻炒兩下,加入清水沒過頭,再加鹽和酒調味兒,扣上鍋蓋等著水開。
就過了這麼一會兒,天已經黑得徹底,寶寧摸索著將蠟點上,坐在凳子上盯著鍋蓋發呆。
熱氣騰騰地從蓋子的縫隙中鑽出,帶著食物特有的香味,屋子仍舊狹□□仄,但充溢了暖暖的煙火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