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若無其事地拉著團子進門,問寶寧:“晚上吃了嗎?”
寶寧瞥他一眼:“做什麼去了?”
“團子心情不好,帶她去茶館聽人說書。”裴原坐在桌邊,將女兒抱在懷裡,倒一杯茶,麵色不改地胡謅,“今天講的是條鯉魚精的故事,說有隻鯉魚成精了,住在河底下,一年要吃兩個小孩,一個男小孩,一個女小孩,村民們都害怕,後來打東邊來了個俠士,打死了鯉魚精……”
寶寧蹙眉打斷他:“魚呢?”
“什麼魚?”裴原裝作不明白的樣子,又恍然大悟,“被俠士打死的那條魚嗎?好像被觀世音菩薩拿著個小背簍給收走了吧,那是天河裡的魚……”
“少在這胡說八道。”寶寧瞪他,“我說你釣的那兩條魚!”
裴原心裡咯噔一聲,不知道怎麼泄了密。他打算抵死不認,搖頭道:“聽不明白。”
寶寧知道裴原臉皮有多厚,她不和他糾纏了,轉向團子,問:“團子,你爹的魚呢?”
團子心虛地低下頭。她不擅長撒謊,即使裴原千叮嚀萬囑咐,她當時也答應了,但麵對著沒有笑容的寶寧,她還是害怕,猶豫一會,說出實情:“賣了……”
裴原“嘖”了聲:“什麼賣了?我怎麼不知道?童言無忌也不能瞎說。”
團子聲音小小的:“賣給旁邊釣不到魚的老爺爺了,三文一條,兩條便宜了一文錢,一共五文錢。回來路上爹爹給我買了碗加紅豆的糖水,還剩兩文,他說要自己留著……”
裴原被氣得心口疼。他掏心掏肺地對這小東西好,冒著風險陪她去玩,本以為兩人已經肝膽相照了,結果敵人輕飄飄一句話就攻破了她的防線,轉眼便賣了同盟,還賣得徹底,連底褲都不留。
寶寧讓人把團子帶下去洗臉吃飯,而後關上門,看向裴原,微揚下顎道:“解釋解釋吧。”
裴原麵無表情地靠在椅背上,低頭玩弄手上的扳指:“沒什麼好說的。”
“你這是什麼態度?”寶寧不滿,“與你說過多少次了,不要帶團子去河邊玩,曬黑了怎麼辦?她年紀那麼小,臉那麼嫩,太陽一曬就傷了。還有,河邊多危險,水有多深,你總說你能看好,萬一呢?萬一掉進去怎麼辦,你還我一個團子嗎?”
“哪有那麼嚴重。”裴原辯解,“今天不也好好的嗎?而且你都不知道,她笑得多開心。”
“她臉和胳膊都不是一個顏色了,還好?”寶寧氣得站起來,“她開心你就帶她去做?今天去河邊玩開心了,明日說燒了房子開心呢,你就陪她去燒房子?你能不能講點道理!”
“瞧你,越說越離譜。”裴原不激動,這幾年他變化很大,很少生氣,幾乎不會發火,他的壞脾氣好像都被轉移到了寶寧身上。
他給寶寧倒水,語氣和緩地勸慰:“偶爾放縱一次也沒什麼的,而且團子那麼乖,怎麼會做殺人放火的事。”
“我和你講的不是團子乖不乖。”寶寧重複,“是你就不該帶她去河邊玩。”
“那……玩都玩了,還能怎麼辦?”裴原笑眯眯的,“我現在讓人去把那河填上?”
“你!”寶寧看不得他這死皮賴臉的樣子,越看越生氣,心想著自己當初怎麼就看上他了,當時還覺得他長得俊,性子果斷,很有男人味。現在一看,什麼都沒有,全都是裝的。二十多歲的年紀,剛當爹爹,說話做事卻好像個五六十歲的老頭子!
裴原看寶寧不說話了,以為她想明白了,湊過去討好,從兜裡往外摸糖塊,邊哄勸著:“吃不吃麥芽糖?以前都臘月的時候才有人賣的,難得現在大夏天就在街上看見了,我背著團子買給你的,可甜了。”
他捏著一塊往寶寧嘴裡送:“不生氣了,有什麼好氣的,張嘴吃糖了……”
“我不吃。”寶寧偏頭躲開,她瞪裴原一眼,痛斥道,“不要一出現問題就想著用這種拙劣的手段哄好我,我不吃這一套了!你出去,今晚不要在我屋裡睡,你去反省反省,今天到底是哪裡做錯了。”
裴原訕訕地將手縮回來:“我還沒吃飯呢。”
寶寧簡直想將他從窗口丟出去,她在這說了半天,他倒好,一點悔過的意思都沒有,就想著吃飯。
“吃吃吃!”寶寧揚聲叫劉嬤嬤進來,不耐道,“嬤嬤,叫人把鍋裡溫著的菜再熱一下,王爺要吃晚飯。”
劉嬤嬤看了眼裴原嗬嗬笑著的臉,忍俊不禁,應了聲退下。
裴原本想著趁著吃飯的功夫再和寶寧和解,沒想到她根本不搭理他,沒等飯菜送進來就走進內室拉上了簾子,將燈也滅了,擺明了不想和他說話的樣子。
裴原默默地吃了兩碗飯,怕人多進來吵,自己將盤子都端下去,又默默地關上了門。
天已經黑了,雖然盛夏,晚飯吹過來也不算熱,裴原去廚房順了根黃瓜拿在手裡,在府裡慢悠悠地溜達。
他先去了團子的屋子,打算和團子擠著睡一晚,但團子已經睡了,門從裡頭拴上,裴原推一下沒推開,隻好作罷。
他又去阿黃和吉祥的小院。如寶寧所願,它倆竟然真的在一起了。裴原估摸著,它們出生的月份很臨近,估計發情的日子也差不多,一來二去眉目傳情的,就湊合著過了。
吉祥在春天的時候生了一窩小狗崽,一共七個,三公四母,有的是黑腦袋黃屁股,有的是黃腦袋黑屁股,都是一身的厚重卷毛,長得奇奇怪怪的,裴原覺得難看,但到底自家狗生的,看習慣了也還能忍受。
現在狗崽都三個月大了,比小手臂還長一些,很活潑,追逐著在打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