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懷沒想到自己會遇到城管。
他賣藝的一大半錢都沒來得及拿,背上包就跑。好在他從小在山裡長大,體力耐力都十分不錯,跟城管大隊兜圈子,十幾分鐘就成功逃脫。
他擦了擦汗,拿出一個小布袋,數了數錢。
全副身家,一共二十五塊三毛錢。
“……不太夠。”他悶悶地想。
得賺點錢。
再賣藝說不定還會遇到城管,怎麼賺?
方懷視線一移,看見不遠處的施工場地。一棟棟高樓在其後冉冉升起,戴著黃色安全帽的人如小點,在工地中穿行。
方懷:“唔。”
搬磚……
好像不錯。
兩個小時後,方懷從包工頭手裡領了當日的工錢,離開工地。
方懷來城市的目的,不僅僅是活著。還有……
——“你要站得很高,被很多人看見,被很多人喜歡。”方建國去世的時候,說了這麼一句話。
他並沒有興趣成為方建國期望的人。兩人的關係和‘爺孫和睦’四個字有很大區彆,在方懷眼裡,方建國就是個奇怪、沒朋友、自說自話的糟老頭子。
路邊的LED廣告屏,正在播放《恒星之光》的招募視頻。
這檔節目正在籌備期,召集海選選手,宣傳的如火如荼,哪兒都有廣告牌,這麼一路走來方懷就看了三四次。
而《恒星之光》的宣傳語是‘你想要站得很高,去觸摸恒星的光芒嗎?’。
方懷站在路邊,鼻尖沾著點搬磚時的灰塵,仰著頭,把這句話來來回回看了很久。
半小時後。
星光娛樂大廈四樓,《恒星之光》練習生現場報名點。
方懷敲敲門,在得到應允後,在椅子上坐下。工作人員李春芳低著頭,刷了刷微博——接近五點,再過幾分鐘,她就要下班了。
“好吧,”李春芳退出了微博界麵,心不在焉地抬起眼睛,“小夥子,你叫什麼,會什麼才藝?”
《恒星之光》是星光娛樂旗下的一檔選秀綜藝,選唱跳偶像的。但現在大部分報名都是在網上進行,象征性地設置了一個報名點,不過來的人非常少——李春芳這一整天,加上麵前這位,也就見了三個人。
方懷有些坐如針氈。
“我叫方懷。我會,”他想了想,說,“我會唱歌。”
李春芳盯著他的臉看了好一陣,好半晌,後知後覺地露出些驚奇的表情。
這張臉,很不多見。
骨相也太好了點,雖然因為奔波趕路有些風塵仆仆,但那股子乾淨的英俊還是直接透了出來。方懷的皮膚白皙細膩,底子很好,唇角天生帶笑,微垂的眼角無辜中透著幾分不馴。
李春芳是做這行的,美麗的皮囊見了無數,但素顏無整容狀態能達到這個程度的,屈指可數。這張臉不僅骨相好,可塑性還很強,是副老天爺賞飯吃的天生明星臉。而且,方懷的氣質很特殊。
有種說不出的味道,很乾淨,很舒服。
李春芳慢慢坐直了,說:“行,你唱兩句給我聽聽。”
方懷嗯了一聲。
他清清嗓子,仍是唱了自己最熟悉的那首歌——也就是他編的那首《崽崽長高曲》。他原本還想唱方言,但忽然想起自己的方言生僻,懂的人很少。畢竟這是一場‘選拔’,方懷於是臨時把歌詞改成了普通話,即興填了詞,歌詞倒是與‘崽崽’無關了。
因此,他這次唱的並沒有之前賣藝時唱的流暢自然。
然而這一次,當他唱完,李春芳的反應卻古怪極了。
“這是你自己寫的?”她有些好笑地問。
方懷不明就裡地點了點頭。
李春芳拖長嗓子‘哦’了一聲,問他:“小夥子,你是林睿的粉絲吧?”
方懷:“?”
李春芳上下掃視他一圈,眼神帶上點了然:“連服裝都迅速模仿了,還挺到位的啊。你彆說,唱的還真有一點點像——不過這歌詞都不一樣啊,唱的還磕磕巴巴的,也就聲音還算過關。”
方懷:“……?”
他老實地說:“這就是我編的,林睿是誰?不認識。”
他聽李春芳的話,理解的還有些吃力。
……人怎麼可以是‘粉絲’?
“哎喲,欺負阿姨不上微博呢?”李春芳擺擺手,“我也快下班了,你走吧。”
“報名呢?”方懷怔了怔。
“到點兒了,今天報名截止了,你明天再來吧。”李春芳心不在焉道。
她本身就是林睿的媽媽粉,今天下午也是看了林睿直播的。本來對這小夥子還有些好感,此時也都沒了。
李春芳站起來,把方懷推出門,語重心長地拍了拍他的肩:“小夥子,聽阿姨一句勸,不要總想著把彆人的東西占為己有,要走自己的路子。”
方懷有些懵,‘哦’了一聲。
他回過味來,解釋道:
“我沒——”想把彆人的東西占為己有。
啪。
門在他眼前合上。
“我沒有,”他沉默片刻,敲了敲門,說,“沒有偷彆人的東西,歌是自己編的。”
空蕩蕩的走廊,沒有人聽到這句話。
但他卻執拗地把這一句話完完整整地說完,才輕輕吐了口氣,轉身走出大廈。
.
從星光娛樂的辦公大廈出來時已入夜了。在尋找今晚住處之前,方懷打算先吃個晚飯。
他進了一個便利店,挑好標價‘3.99元’的餅乾,去結賬。
店員:“微信還是支付寶?”
她忍不住多看了方懷兩眼,尤其是那張臉。
方懷說:“現金。”
說罷,他拿出一個舊布袋子,從裡麵數出十幾個硬幣,竟然還有九個早就絕版的一分錢硬幣,湊起來剛好三塊九毛九。
店員:“……”